腦子裡響起了一段很憂鬱的旋律,那是鄉村裡古老的民歌:
在翻過高高雪山的時候,
我的靴子破了。
靴子破了有什麼嘛,
阿媽再縫一雙就是了。
可是,雪把路也淹沒了,
雪把方向也從腳下奪去了
……
他要對人講,是因為看了別人,比如更秋兄弟弄木頭髮了大財,村裡那麼多人家買了卡車,蓋了新房子,所以,他就離開了學校,那幾乎是一個笑話,因為迄今為止,他並沒有掙到錢。那段誘使人傾訴不幸的旋律還在腦子裡迴響著,但他不想把什麼都說出來。說什麼呢?說他從小就失去了父親。說自己攤上了一個懦弱的,總在怨天尤人的兄長。上學時,他學習好,兄長憂心忡忡,為了學費,更為了上大學後需要的更多的錢。談母親因為生下自己而慚愧終生,在家裡從來不言不發。慚愧把她身上對兒子的愛也奪走了。母親在家裡只是一個影子般的存在。
拉加澤裡不想說話,但他的眼裡卻有淚光漾動了。
本佳說:“好了,好了,乾脆,你就跟我一起讀自考大學吧。“
拉加澤裡緩緩搖頭:“你是國家幹部,你讀自考有好處,我讀自考幹什麼?”但他想說一句更快意更決絕的話是,“我已經把自己毀掉了。”但他沒有這樣說,他用哀慼的口吻說,“本佳,你要幫我。”
本佳說:“我已經在幫你了。”
桌子上的麻將還沒有散去,卡車前燈明亮的光柱已經橫掃過來了。
車上的木材有十多個立方,他的指標單上只有五個立方,但是,本佳連看都沒看,就收了他那張紙頭,另換了一張硬紙卡片,在空格里填上數字,蓋上一個藍色的方塊印章,就在屋子裡按動電紐,關口那根欄杆就慢慢升起來了。
他感謝的話還沒有出口,本佳揮揮手,說:“回來後你要幫我複習。”
“一定!”
過載的卡車又開動了,雪亮的前燈開啟,光柱隨著車子的移動橫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