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入天台路,看餘度石橋。
靈隱寺在杭州西湖西北武林山下,始建於東晉時。《淳祐臨安志》說,在東晉咸和元年(326),印度僧人慧理,看到這座山,驚歎道:“此天竺國(古印度)靈鷲山之小嶺,不知何年飛來,佛在世日,多為仙靈所隱……”於是籌建了靈隱寺。
“鷲嶺鬱岧嶢,龍宮鎖寂寥”,鷲嶺,即印度靈鷲山,這裡借指飛來峰。岧嶢,山勢高峻貌;冠一“鬱”字,見其高聳而又俱有蔥蘢之美。龍宮,相傳龍王曾請佛祖講經說法,這裡借指靈隱寺。寂寥,佛家以“清靜”為本,冠一“鎖”字,更見佛殿的肅穆空寂。這兩句,借用佛家掌故而能詞如己出;先寫山,後寫寺,山寺相映生輝,更見清嘉勝境。“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是詩中名句。入勝境而觀佳處,開人心胸,壯人豪情,怡人心境,它以對仗工整和景色壯觀而博得世人的稱賞。據說這兩句詩一出,競相傳抄,還有人附會為他人代作。接下去,進一步刻畫靈隱一帶特有的靈秀:“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傳說,在靈隱寺和天竺寺,每到秋爽時刻,常有似豆的顆粒從天空飄落,傳聞那是從月宮中落下來的。天香,異香,此指祭神禮佛之香。上句寫桂子從天上飄落人間,下句寫佛香上飄九重,給這個佛教勝地蒙上了空靈神秘的色彩。
寫詩如作畫,要有主體,有旁襯,有烘托。詩的前六句是詩的主體。下面八句是寫詩人在靈隱山一帶尋幽搜勝的情景和感想:“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四句是說,詩人在靈隱山上,時而攀住藤蘿爬上高塔望遠;時而循著引水瓠木尋求幽景名泉;時而觀賞那迎冰霜盛開的山花和未凋的紅葉。這四句雖為旁襯之筆,但透過對詩人遊蹤的描寫,不是更能使人想見靈隱寺的環境之幽美嗎?“夙齡尚遐異,搜對滌煩囂”,是說自己自幼就喜歡遠方的奇異之景,今日有機會面對這愜意的景色正好洗滌我心中塵世的煩惱了。“待入天台路,看餘度石橋”。天台山是佛教天台宗的發源地,座落在浙江天台縣,天台山的楢(yó;u由)溪上有石橋,下臨陡峭山澗。這兩句,乍看似乎離開了對靈隱寺的描寫,而實際上是說因遊佛教勝地而更思佛教勝地。乍看“若離”,而實“不離”。這種若即若離的結尾,最得詠物之妙,它很好地起到了對靈隱秀色的烘托作用。張炎在《詞源。詠物》條下說:“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模寫差遠,則晦而不明;要須收縱聯密,用事合題,一段意思,全在結句,斯為絕妙”。“看餘度石橋”不正是詩人遊興極濃的藝術再現嗎?以一幅想象中的遊蹤圖結束全篇,給人以新鮮之感。
(傅經順)
渡漢江
渡漢江
宋之問
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這是宋之問從瀧州(今廣東羅定縣)貶所逃歸,途經漢江(指襄陽附近的一段漢水)時寫的一首詩。
前兩句追敘貶居嶺南的情況。貶斥蠻荒,本就夠悲苦的了,何況又和家人音訊隔絕,彼此未卜存亡,更何況又是在這種情況下經冬歷春,捱過漫長的時間。作者沒有平列空間的懸隔、音書的斷絕、時間的久遠這三層意思,而是依次層遞,逐步加以展示,這就強化和加深了貶居遐荒期間孤孑、苦悶的感情,和對家鄉、親人的思念。“斷”字“復”字,似不著力,卻很見作意。作者困居貶所時那種與世隔絕的處境,失去任何精神慰藉的生活情景,以及度日如年、難以忍受的精神痛苦,都歷歷可見,鮮明可觸。這兩句平平敘起,從容承接,沒有什麼驚人之筆,往往容易為讀者輕易放過。其實,它在全篇中的地位、作用很重要。有了這個背景,下兩句出色的抒情才字字有根。
宋之問的家鄉一說在汾州(今山西汾陽附近),一說在弘農(今河南靈寶西南),離詩中的“漢江”都比較遠。所謂“近鄉”,只是從心理習慣而言,正象今天家居北京的人,一過了黃河就感到“近鄉”一樣(宋之問這次也並未逃歸家鄉,而是匿居洛陽)。按照常情,這兩句似乎應該寫成“近鄉情更切,急欲問來人”,作者筆下所寫的卻完全出乎常情:“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仔細尋味,又覺得只有這樣,才合乎前兩句所揭示的“規定情景”。因為作者貶居嶺外,又長期接不到家人的任何音訊,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念家人,另一方面又時刻擔心家人的命運,怕他們由於自己的牽累或其他原因遭到不幸。“音書斷”的時間越長,這種思念和擔心也越向兩極發展,形成既切盼音書,又怕音書到來的矛盾心理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