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的情節,寫得真真假假,假中有真,真假相襯,互相對照。正如陳寅恪所指出的那樣:“連昌宮詞實深受白樂天、陳鴻長恨歌及傳之影響,合併融化唐代小說之史才詩筆議論為一體而成。”(《元白詩箋證稿》第三章)在我國敘事詩的發展史上,《連昌宮詞》有獨自的風格特色。
(何國治)
離思五首(其四)
離思五首(其四)
元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從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此為悼念亡妻韋叢之作。詩人運用“索物以託情”的比興手法,以精警的詞句,讚美了夫妻之間的恩愛,表達了對韋叢的忠貞與懷念之情。
首二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是從《孟子。盡心》篇“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變化而來的。兩處用比相近,但《孟子》是明喻,以“觀於海”比喻“遊於聖人之門”,喻意顯明;而這兩句則是暗喻,喻意並不明顯。滄海無比深廣,因而使別處的水相形見絀。巫山有朝雲峰,下臨長江,雲蒸霞蔚。據宋玉《高唐賦序》說,其云為神女所化,上屬於天,下入於淵,茂如松榯,美若嬌姬。因而,相形之下,別處的雲就黯然失色了。“滄海”、“巫山”,是世間至大至美的形象,詩人引以為喻,從字面上看是說經歷過“滄海”、“巫山”,對別處的水和雲就難以看上眼了,實則是用來隱喻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有如滄海之水和巫山之雲,其深廣和美好是世間無與倫比的,因而除愛妻之外,再沒有能使自己動情的女子了。
“難為水”、“不是雲”,情語也。這固然是元稹對妻子的偏愛之詞,但象他們那樣的夫妻感情,也確乎是很少有的。元稹在《遣悲懷》詩中有生動描述。因而第三句說自己信步經過“花叢”,懶於顧視,表示他對女色絕無眷戀之心了。
第四句即承上說明“懶回顧”的原因。既然對亡妻如此情深,這裡為什麼卻說“半緣修道半緣君”呢?元稹生平“身委《逍遙篇》,心付《頭陀經》”(白居易《和答詩十首》贊元稹語),是尊佛奉道的。另外,這裡的“修道”,也可以理解為專心於品德學問的修養。然而,尊佛奉道也好,修身治學也好,對元稹來說,都不過是心失所愛、悲傷無法解脫的一種感情上的寄託。“半緣修道”和“半緣君”所表達的憂思之情是一致的,而且,說“半緣修道”更覺含意深沉。清代秦朝釪《消寒詩話》以為,悼亡而曰“半緣君”,是薄情的表現,未免太不瞭解詩人的苦衷了。
元稹這首絕句,不但取譬極高,抒情強烈,而且用筆極妙。前兩句以極至的比喻寫懷舊悼亡之情,“滄海”、“巫山”,詞意豪壯,有悲歌傳響、江河奔騰之勢。後面,“懶回顧”、“半緣君”,頓使語勢舒緩下來,轉為曲婉深沉的抒情。張弛自如,變化有致,形成一種跌宕起伏的旋律。而就全詩情調而言,它言情而不庸俗,瑰麗而不浮豔,悲壯而不低沉,創造了唐人悼亡絕句中的絕勝境界。“曾經滄海”二句尤其為人稱誦。
(閻昭典)
贈項斯
贈項斯
楊敬之
幾度見詩詩總好,及觀標格過於詩。
平生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
楊敬之的詩,《全唐詩》僅存二首,其中這一首極為後世傳誦,並且因為眾口爭傳,逐漸形成人們常用的“說項”這個典故。
關於項斯,《唐詩紀事》載:“斯,字子遷,江東人。始,未為聞人。……謁楊敬之,楊苦愛之,贈詩云雲。未幾,詩達長安,明年擢上第。”《全唐詩》收項斯詩一卷,此外也未見有何突出成就,只是因為楊敬之的這首詩,他才為後人所知。
楊敬之在當時是一個有地位的人,而這首詩卻真心實意地推薦了一個“未為聞人”的才識之士。他虛懷若谷,善於發掘人才;得知之後,既“不藏人善”,且又“到處”“逢人”為之揄揚,完滿地表現出了一種高尚的品德。
首句“幾度見詩詩總好”,是襯墊之筆,也點出作者之知道項斯,是從得見其詩開始的;賞識項斯,又是從覺得其詩之好開始的。次句進一步寫見到了本人以後,驚歎他“標格過於詩”,心中更為悅服。對項斯標格之好,詩不直寫,卻先提一句“詩好”,然後說“標格過於詩”,則其標格之好自不待言。“標格”包括外美與內美,即儀容氣度、才能品德的統一。品評人應重在才德,古今皆然。下文便寫到詩人對於項斯的美好標格,由內心的誠意讚賞發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