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人家作客,這家人家給予杜甫的印象是怎樣的呢?詩人首先看到的,主人是位頭戴“烏角巾”的山人;進門是個園子,園裡種了不少的芋頭;栗子也都熟了。說“未全貧”,則這家境況並不富裕。可是從山人和全家的愉快表情中,可以知道他是個安貧樂道之士,很滿足於這種樸素的田園生活。說起山人,人們總會連想到隱士的許多怪脾氣,但這位山人卻不是這樣。進了庭院,兒童笑語相迎。原來這家時常有人來往,連孩子們都很好客。階除上啄食的鳥雀,看人來也不驚飛,因為平時並沒有人去驚擾、傷害它們。這氣氛是多麼和諧、寧靜!三、四兩句是具體的畫圖,是一幅形神兼備的絕妙的寫意畫,連主人耿介而不孤僻,誠懇而又熱情的性格都給畫出來了。
隨著時間的推進,下半篇又換了另一幅江村送別圖。“白沙”、“翠竹”,明淨無塵,在新月掩映下,意境顯得特別清幽。這就是這家人家的外景。由於是“江村”,所以河港縱橫,“柴門”外便是一條小河。王嗣姡А抖乓堋吩唬骸啊�昂健�訟鞝騫�尚〈���健�晃�賈��擼�省�∈芰餃�恕�薄6鷗υ諡魅說摹跋嗨汀畢碌巧狹蘇狻耙昂健保煥詞保��彩譴誘舛�詼傻摹�
從“慣看賓客兒童喜”到“相送柴門月色新”,不難想象,主人是殷勤接待,客人是竟日淹留。中間“具(又鳥)黍”、“話桑麻”這類事情,都略而不寫。這是詩人的剪裁,也是畫家的選景。
(馬茂元)
狂夫
狂夫
杜甫
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
風含翠篠娟娟淨,雨選�燹∪餃較恪�
厚祿故人書斷絕,恆飢稚子色淒涼。
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這首七律作於杜甫客居成都時。詩題為“狂夫”,當以寫人為主,詩卻先從居住環境寫來。
成都南門外有座小石橋,相傳為諸葛亮送費禕處,名“萬里橋”。過橋向東,就來到“百花潭”(即浣花溪),這一帶地處水鄉,景緻幽美。當年杜甫就在這裡營建草堂。飽經喪亂之後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之地,他的心情舒展乃至曠放了。首聯“即滄浪”三字,暗寓《孟子》“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句意,逗起下文疏狂之意。“即”字表示出知足的意味,“豈其食魚,必河之魴”,有此清潭,又何必“滄浪”呢。“萬里橋”與“百花潭”,“草堂”與“滄浪”,略相映帶,似對非對,有形式天成之美;而一聯之中涵四專名,由於它們展現極有次第,使讀者目接一路風光,而境中又略有表意(“即滄浪”),便令人不覺痕跡。“萬里”、百花“這類字面,使詩篇一開頭就不落寒儉之態,為下文寫”狂“預作鋪墊。
這是一個斜風細雨天氣,光景別饒情趣:翠竹輕搖,帶著水光的枝枝葉葉明淨悅目;細雨出落得荷花格外嬌豔,而微風吹送,清香可聞。頷聯結撰極為精心,寫微風細雨全從境界見出。“含”“選�繃礁齠�試擻眉�改逕��!昂�北韌ǔP次⒎緄摹胺鰲弊指星檣�矢�ǎ�行⌒陌�ひ饢叮�蚍韁�⒉謊遠�鰲!把‘”通“浥”,比洗、灑一類字更輕柔,有“潤物細無聲”的意味,則雨之細也不言而喻。兩句分詠風雨,而第三句風中有雨,這從“淨”字可以體味(雨後翠篠如洗,方“淨”);第四句雨中有風,這從“香”字可以會心(沒有微風,是嗅不到細香的)。這也就是通常使詩句更為凝鍊精警的“互文”之妙了。兩句中各有三個形容詞:翠、娟娟(美好貌)、淨;紅、冉冉(嬌柔貌)、香,卻安置妥貼,無堆砌之感;而“冉冉”、“娟娟”的疊詞,又平添音韻之美。要之,此聯意蘊豐富,形式精工,充分體現作者的“晚節漸於詩律細”。
前四句寫草堂及浣花溪的美麗景色,令人陶然。然而與此並不那麼和諧的是詩人現實的生活處境。初到成都時,他曾靠故人嚴武接濟,分贈祿米,而一旦這故人音書斷絕,他一家子免不了捱餓。“厚祿故人書斷絕”即寫此事,這就導致“恆飢稚子色淒涼”。“飢而日恆,虧及幼子,至形於顏色,則全家可知”(蕭滌非《杜甫詩選》),這是舉一反三、舉重該輕的手法。頸聯句法是“上二下五”,“厚祿”、“恆飢”前置句首顯著地位,從聲律要求說是為了粘對,從詩意看,則強調“恆飢”的貧困處境,使接下去“欲填溝壑”的誇張說法不至有失實之感。
“填溝壑”,即倒斃路旁無人收葬,意猶餓死。這是何等嚴酷的生活現實呢。要在凡夫俗子,早從精神上被摧垮了。然而杜甫卻不如此,他是“欲填溝壑唯疏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