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脆不再回來了,我們要想見面,除非是約在外邊吃飯,或者我來他的酒吧,否則,我絲毫不懷疑我們就會失去聯絡,除了他定期往我銀行的賬戶上面匯些錢讓我活著。
謝未陽不在酒吧,我就一個人隨便坐在一個角落裡要了杯酒慢慢地喝。我就著酒抽菸,把菸灰磕在透明的玻璃菸缸裡,然後拿酒去澆,菸灰發出吱吱的響聲。
坐了一會兒後,我起身去衛生間,在衛生間門外狹窄的過道里,我突然想起那個與我擦肩而過的黑衣女孩西西。她身上發散出來的淡淡香氣似乎依舊縹緲在空氣裡,我發覺我有些想念這個女孩了。
從衛生間裡出來後,我斷定這個女孩此刻就在白露酒吧裡。這似乎來之於一種本能的直覺,我相信,每個人可能都會在適當的時候,對某種引發自己興趣的事物懷有天生的敏感,這個世界總有超出正常軌跡的事件存在和發生。
走出狹窄的過道,我開始在黯淡的酒吧大廳裡尋找黑衣女孩西西。大廳裡坐著的女孩們很少有西西那樣獨特的氣質和味道,她們身上發散著各種化妝品的濃香,放浪或嗲嗲地笑,顯出一種千篇一律的過分的矯揉。
我在大廳裡尋找了一圈,沒有發現西西。這讓我越發想念她,我想她一定就在附近,我分明已經嗅到了她的氣味。最後,我在我自己剛剛坐過的位置發現了她,她正一個人坐在我對面的座位上喝酒。
她對我的出現好像並不感到驚訝,像看見熟人一樣。我看了看她手裡的酒,也是紅酒,它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與一個同性感覺非常好地呆在一起,這是我一直的理想,我覺得這並不比跟一個優秀的異性呆在一起要差。我對西西說的這話完全是心裡話,到目前為止,至少我在煙臺這個城市還沒有遇見這樣一個令我多少牽腸掛肚的女孩。
這個場面有些戲劇性,本來我來白露酒吧是想見見我的父親謝未陽,我們有些日子沒見了,我有些想他了。但是我沒有看見他,卻看見給了我驚鴻一瞥感覺的女孩西西。這場偶遇完全沖淡了我沒有見上老謝的失望,我在這一瞬間打算把跟老謝說的話都說給她聽。
我說的還是縈繞在我腦子裡的那朵花,豔麗而野性的花。我細細地對西西描述那朵血紅色的花,我說我覺得它非常誘人,我從來沒見過那樣神秘誘人的花,只在9歲的一個夜裡夢見過。
西西說,那應該是罌粟花。
怎麼可能?西沙旺小區的花圃裡會長出神秘遙遠的罌粟花?我覺得可疑,但我十分願意相信西西的話。我想,或許是哪個鄰居不經意扔了一粒罌粟花的種子在花圃裡,而這個人也並不知道那是罌粟花的種子。我們的花圃裡雜生著至少二十幾種花,我覺得總有那麼幾種是大家都叫不出名字的,也不知道它們是怎麼長出來的。
我跟西西在我父親謝未陽的白露酒吧裡一直喝酒到十二點。西西喝酒的樣子非常優雅,是除了我母親白露之外我所見到過的最優雅的女人。我想我是崇拜我母親白露的,她渾身都散發著一種雍容高貴的美,我小時候總幻想我長大了會成為她那種樣子。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自殺,她為了什麼要自殺呢?她留下了一個永久的優雅的符號給我,讓我的眼睛孤獨,心靈幽閉。
在喝酒的過程中,我一直這樣絮絮地說話,完全是一種沒有目的的語言旅行,像囈語。而西西是一個優雅的傾聽者。在最近這段時間裡,我遇見了這個名叫西西的黑衣女孩,還有一個名叫駱橋的長得有些像謝未陽的中年男人,這兩個人都帶給我傾訴的慾望。而在以前,我永遠都是自己一個人的傾訴和傾聽者。
在這個春天開始的時候,有些什麼東西悄悄改變了。
那朵罌粟花開在一個小沙丘上。
小沙丘很小,在地上拱起一個圓圓的乳房的形狀。沙是黃褐色的沙,隨著夜色漸漸轉濃,沙的顏色愈加鮮明,由黃褐色慢慢過渡到了褐紫色,最後是鮮豔的紅色。那朵花就從沙丘頂部生長出來,我眼看著它拱出綠色的枝幹,結出花苞,然後在夜色裡伸展出一片一片大而美麗的花瓣。
鄭芬芳家的廚房亮著暈黃的燈光,我站在陽臺上看著那朵罌粟花在開放,覺得心裡有一種充塞感,彷彿它是從我的心裡開了出來,把心臟撐裂了一道縫隙一樣。我極想跟鄭芬芳聊一聊,讓她去廚房,看一看這朵奇異的花,還有那個紅色的小沙丘。
我拿著電話趴在窗臺上撥鄭芬芳家的電話,沒人接聽。但是她家廚房分明亮著燈,而我的衝動是這麼強烈,我必須把鄭芬芳叫到廚房裡來,讓她跟我一起看看樓下的花朵。於是我又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