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要去教訓教訓這個波皮無賴,走到竹心園,又覺得自己輕口承諾,如今別說兩個月,兩個十天都未到就要反悔,又有一點抹不開臉,心裡即氣又恨。她想了又想,終於悄悄地爬上圍牆想自己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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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展亭果然在庭院當中,天色已晚,他也沒有回屋,而是抱著雙膝縮在椅子中,他的頭深深地埋於雙膝之間。那個姿勢不知道為什麼讓葉慧蘭的脾氣一下子消失地無影無蹤,她站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斷斷續續微弱的抽泣聲,她仔細聽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陸展亭在壓抑的哭泣。
葉家的僕人見葉慧蘭面無表情的回來,連忙問怎麼處理那個乞丐。葉慧蘭只是淡淡地吩咐一句,以後不用再去監視了,便留下一頭霧水的下人自顧自走了。
葉顧生醒來好幾次都只發現一個臉上長著一塊大胎記的男人在身旁,只要他一醒就灌他喝一種滿是橘子味的鹽水。起先,他還沒什麼精神詢問,漸漸地,身上有了一點力氣,便沒好氣地問道:“你是誰?”
陸展亭將橘子瓣放入嘴裡,眼卻不離開書頁,淡淡地道:“你們家三小姐請來的大夫!”
葉顧生沉著臉道:“你叫什麼,哪家醫館的,過去替什麼人看過病?”
“我叫蛛兒,蜘蛛的蛛,我沒進過什麼醫館,以前沒給什麼人看過病。”陸展亭想了想,忽然高興地道:“不過我給一位李大人家的小狗治過哮喘,那可是個三品道臺。”他邊說邊將剛吃的橘子皮丟水壺裡,葉顧生忽然意識到自己平日裡喝的水就是這麼泡製出來的,又驚又氣,他顫抖著手,指著陸展亭道:“你去給我把慧蘭叫來。”
陸展亭將那水壺放於一個爐子上,又隨手丟了幾根甘草,自己則往椅子上一躺,道:“不用叫了,三小姐已經全全把你託付給了我。“他轉頭得意地一笑,道:“這裡除了我,誰也不會進來!”
“這個不孝女!”葉顧生氣得頭暈目眩。
陸展亭訝異道:“後漢有一位六歲的陸績,去九江見袁術,不過帶了兩個九江橘子給母親,世人就稱他至孝,還賦詩云:孝悌皆天性,人間六歲兒。袖中懷綠桔,遺母報|乳哺。雖然你家小姐十六歲了也不止了,不過她弄了幾大筐九江的密橘,你怎麼能說她不孝呢?”
葉顧生聽他東拉西扯,氣得口乾舌燥,大呼水,陸展亭笑眯眯地端著茶壺進去,葉顧生一嘗,又是橘子,鹽巴,甘草水,他一口吐了出來,道:“你去給我倒乾淨的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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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展亭也不同他分辯,只是將茶壺茶碗往他的床頭一放,笑道:“這裡只有這一種水,你不喝就忍著吧!“
葉顧生桀驁不遜,一生當中哪有受過這種氣,偏偏他渾身無力,又不能起來打陸展亭,至於罵,陸展亭極是伶牙俐齒,他更加是罵不過陸展亭。忍了一天不去喝那水,可是端上來的飯菜又根本沒有湯水,只有幾樣時蔬小菜,一碗白米飯。陸展亭倒是讓他先吃了,再就著剩菜扒了一碗飯。葉顧生忍到晚上,終於耐不住連喝了兩茶碗橘子水,他聽到陸展亭在門外的輕笑聲,躺在床上是又氣又羞。
第二天,飯菜照舊端了上來,葉顧生硬撐著將菜都吃了個精光。陸展亭見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就著剩下的湯汁扒了一碗白飯。葉顧生沒得意多久,不久便覺得胸悶腹漲,頭又暈眩起來,只聽門外陸展亭淡淡地道:“不好受,就多喝兩口水吧!”葉顧生不去搭理他,隔了一陣子還是覺得口渴,終於忍不住又喝了兩碗茶。到了晚間,只覺得腹痛如絞,連忙喊陸展亭扶他起來如廁,不一會兒就解出幾大塊堅硬如石的東西,當中又不停地排氣,葉顧生見陸展亭在一旁捏著鼻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由氣惱之極。但躺回床上,發現堵了十幾年的胸口一下子暢快起來,不由了暗暗稱奇。
他心裡雖然覺得陸展亭恐怕確實有些門道,但他自負慣了,也被人奉承慣了,遇上一個對他愛理不理的陸展亭心裡的好勝之念大起。身體一好,便開始與陸展亭談古說今,他的目的是想讓陸展亭對他肅然起勁,但結果是陸展亭讓他暗暗心驚。陸展亭極其博聞強記,多年前看過的一段文能一字不差的背誦,對任何事物能橫貫縱連,獨劈蹊徑,不拘泥於一格,有自己獨特的看法。葉顧生越談越心驚,心想以此子之學,只怕不在當 今任何一位才子之下,偏偏自己從來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可是他對陸展亭的敬佩又往往被陸展亭對他的見解充滿了譏諷的口吻給衝得煙消雲散,一席話下來每每氣得半死。但是第二天,他又忍不住換了個新話題與陸展亭辯論 ,如此這般過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