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坊的夥計帶著幾分愧疚說:“其實也不是如此的,我家的主人就已經著力蒐羅陳子昂先生的遺墨和流行在民間的各種集子了,但還不知是不是已經刊印了全集,想不到今日有您專程到這裡尋找,陳先生九泉之下也會非常高興的。”他還說,“我將竭力勸說我家主人,叫他早日完成陳先生的全集。你就放心吧,小店即使賠錢,也要讓天下文人得到陳子昂先生的全集。”
聽了那夥計的這番話,我心裡平靜了許多。我請夥計轉告他的主人,說昌明縣的李太白專門等候他版印的《陳子昂全集》,預訂十冊。把這件頭等大事辦好後,我就動身前往金華山,遊覽陳子昂的讀書檯。從金華山回來,書坊的主人已在他的店裡等候著我,他堅持要請我對他們抄定的陳子昂先生文稿和各種集子,全部都校讀一遍。我恨之不得,正中下懷,當即就答應了。我夜以繼日地披讀,還憑著自己的一些記憶增缺補漏。完成後,那主人還堅持要封我千文謝儀的紅包,被我堅決拒絕了。最後,還是由那夥計折衷,讓我多停幾日,書坊再多僱幾個抄手,先將陳子昂的全集書稿謄抄一冊送給我。
揹著十卷厚厚的《陳子昂全集》,我上溯梓潼,去劍州梓潼縣趙蕤師父的舊居。說起趙蕤師父,在梓潼縣境內真是人人皆知,有很多人告訴我,說趙先生早已離鄉雲遊多年,一直沒有回來過。趙蕤老師的家在縣西郊的趙家村裡,是半茅半瓦的一個小小院落,他的家中並沒有親人,房舍都是託鄰居打理的,風吹日曬的,都已經東倒西歪到快要散架的地步了。
我只好繼續自己的旅途。我登山越嶺,攀巖涉水,行經那些懸空架谷的險要棧道,遍覽劍閣雄關,再北上千古爭戰的葭萌關,然後又西去陰平道,南返經過氐道。待我回到匡山的時候,竟然已經是初冬了。
我整日與詩、酒為伴,浸淫其中。我的情緒就像一把火,在酒精的滋潤下總是難以平靜。這天,我又佩上龍泉劍,帶上小蝦兒,按照趙蕤師父的陳規舊訓,重上匡山。我在山巔站定四顧,一時間竟不禁悲從中來。我對著腳下的層層峰巒和那茫茫雲霧,感慨萬千。我對自己說:“李太白呀李太白,你只是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中一個小小而平凡的一員而已,你怎麼會是雙肩揹負著這九天的雲霧、雙翼擁挾萬鈞風雷的大鵬呢?你直到如今也還只是一隻只會在屋簷間低飛的小麻雀呀,你只飛了一個小小的只有菸圈兒那麼大的圈兒,就又上氣不接下氣地落到自己的茅簷上了。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展翅高飛、扶搖萬里呢?現在,開元皇帝正大展宏圖,要光輝祖業、功追貞觀,天下群英競上,人人爭先恐後。而你李太白呀,還龜縮涸中,虛度時日,你真是慚愧呀!”
我又想起上次在回昌明縣的路上,正趕上吐谷渾脫離吐蕃,皇帝老兒頒下聖旨來:大赦天下,獎賞孝子賢孫,百姓大宴三日。
我離剛開氐道兩天,百姓們歡聚飲宴、載歌載舞的熱鬧場面,就一處接一處地展開了。這邊烹豬宰羊,那邊殺雞修鴨,前村捕魚撈蝦,後村燒狗洗牛。到處都是五味不缺;單酒、雙酒、三花、四熬,濁酒、清酒、黃酒、紅酒,還有柴米鹽油,各家各戶都高高興興湊了來。到於那些有高年壽星的人家,還有官差衙役專門送來老酒和紅絹表示祝賀。那真是普天同慶呀,任何一個地方的酒宴一開張,連路過村子的人也都會被熱情的鄉民拉扯著請去,一同開懷歡飲。要是醉了,地保就自會派人把他安頓入戶住宿。
一連幾天,我都是這樣吃著喝著飲著過來的。過了幾天,更大的喜訊又傳來了,說開元皇帝下詔,在中書省設立麗正書院,積極聚集有文有才計程車子。那秘書監徐堅和太常博士賀知章,還有那個監察御史趙冬曦等等憑著詩文馳名天下的人,都被選入麗正書院值班任職,有的負責編纂歷代典籍,有的負責撰寫詩文,有的天天伴在皇帝左右講授經史文章。那位宰相張說兼任了修書使、總領院事。皇帝要把所有遺落散失在民間的圖書,以及隱居山林沒有得到使用和任職的人才,都蒐集到麗正書院來。
我在參加一個村民大聚宴時,一位驛主還給我說了一個故事,說的是那麗正書院成立之初的一場爭議:中書省的書舍人陸堅,對書院中享受優厚待遇的文人很反感,認為他們對國家社稷毫無益處,只會耗費國家的資財,就揚言要上奏請求皇上收回成命。張說駁斥他:“自古各代帝王,每當國家昇平安定,國庫豐盈的時候,沒有哪個不是把心思和財力用到大興土木以及追求聲色犬馬的享樂方面,只有我們的開元天子獨具慧眼,看重人才,注重教化,這對國家的長治久安是密切不可分開的。這些,跟付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