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裡緩緩地前進,在經過廣場的時候,我特意地不向車窗外看,如果有其他的路,我必不會從這裡經過。
“人類聯邦,廢墟拯救行動特別行動隊,隊員集合!五分鐘出發!”嘶啞的聲音,透過車窗,讓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有點顫抖,那號聲,那號聲它又響起,急促的三遍,然後又是那蒼勁嘶啞的聲音:“廢墟拯救行動特別行動隊,集合!應到兩人,實到一人!”
玉真望著我的眼神裡,盡是期待。我無法面對她的目光,她從小就註定不是普通人,她的邏輯與我這種小市民是不同的,我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我真的不想,什麼大義,什麼榮譽,我覺得和自己的另一半,在一起廝守,一起慢慢變老,這才是人生!
在迴避玉真的眼神時,不經意間,我望了一眼窗外,洞拐又在吹響緊急集合號,他的臉色是如此的莊嚴、無畏,他望著我這個方向,不知道是發現了我,還是怎麼地,我只覺得,他的眼光帶著不屑,帶著一種對懦夫的嘲笑。
我就不信洞拐他九死一生回到人類社會,被關禁閉時,沒感覺到無辜,沒感覺到軍方是在雞蛋裡挑骨頭。但他仍站在那裡,吹響著緊急集合號。他的確很像我逝去的兩位老哥,當他們穿上軍裝時,真的很難讓人分辨出來,似乎外表只不過是一件外套,內裡是一樣的魂魄,堅強的魂魄和鐵骨。就算把那骨壓得粉碎,卻不能讓它彎曲,就算那軀體早不存在,卻能在許多同樣的人身上,找出影子。
不知何時,我的腳鬆開了油門,踩下了剎車。當我開啟車門時,玉真握住我的手說:“謝謝。”她知道我的性格,要不怎麼會是兄弟?她當然瞭解我的小市民心理,她說謝謝,謝謝我為她,站出來,當一次英雄,儘管我是從不願意當英雄的——錯了,我喜歡被當成英雄歡呼,但我不喜歡去做英雄做的事。
不過我回過頭,吻了她之後,看著她的眼睛說:“不,這和你無關,這無關愛情。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必須去,也許僅僅只是為了,我喜歡聽那集合號……”她咬著唇,點了點頭。
出乎我意料的是,洞拐見到我,並沒有我想象中激動的淚水,也沒有熱情的擁抱,他冷冷地對我行禮,用一種平靜得讓人害怕的語氣:“中校,我們將面對近一個團的人形腐屍,還有不計其數的腐屍,我們必須挽救兄弟部隊,必須擊敗它們。請相信,也許我們會死在這次行動裡,哪怕我知道你已經是一個廢墟里的傳奇。”
“請允許一個老兵對一個新兵的詢問。”他緊了緊槍揹帶,就這麼傲然地面對著我,全沒有因為他的軍銜比我低,或者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而給我面子,他說,“你為什麼來?你為什麼響應集合號來這裡?”
我望著他,我想不通他們是什麼樣的邏輯,是什麼支援著他和他這樣的軍人。我知道的是由於物資的緊缺,那個負傷的狙擊手很可能整隻手要鋸掉,因為使用DNA再造機要排隊,輪到他起碼要半年後,如果不截肢,壞疽病可能一個月內就會奪走他的生命。而如果要插隊提前使用DNA再造機,他必須自己花錢,他沒錢,他連撫卹金都只能拿到一半,因為軍方沒錢了。
洞拐他們應該不是不清楚現在作為一名軍人的無奈,但他為什麼還在要這裡吹響集合號?當他再一次問我時,我隨意地說:“為了兄弟,老哥,什麼見鬼的少尉、中校,我是不理會的,我只知道不能看著兄弟去死……”
“你不是我可以把後背交給你的兄弟。”他很失望,舉起小喇叭,準備再次吹響集合號,只為他自己。我按住他的手,我覺得這很可笑,似乎很儀式化,難道要我說什麼為了軍人的榮譽?不,我只是不能看著兄弟去送死,所以我來了。
我說也許他有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答案?他沉默不語了十來秒,抬頭對我講:“我們必須幹活,不然好人會死的。”出乎我意料的答案,也許真的就這麼簡單?也許吧,不過,這的確是一個說服我的好措辭。
沒有扯到什麼國家民族,沒有扯到什麼榮譽和美德。很簡單,世上總還是有好人的,我們不幹活,好人會死的。我背起地上那個應該是屬於我的軍用揹包,為了讓好人活下去,所以,我們因著集合號而整裝待發。很傻瓜的邏輯,但歲月和傷痛卻總掩不盡這淳樸的氣息。
“指揮官同志,廢墟拯救行動特別行動隊,全員到齊。值勤軍官少尉洞拐,請指示。”洞拐向我行禮。他用了同志這個詞,而不是UN指定的“閣下”,這個詞千年以來幾乎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貶義詞,但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是無比鄭重,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千百年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