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既然他要說這些忠孝仁義的勾當,我自然也是不吝於配合的。我雖不是天生的戲子,承蒙皇帝陛下悉心教導這些時日,痛入骨髓,倒也多多少少學了幾分。
當下做出慚愧無地的樣子,嘆息道:“皇上果然是聖明之君,仁慈可追上古堯舜,故有這番悲天憫人的胸懷。然茲事體大,微臣愚魯,只知滄海郡之患,若坐視不管,任其坐大,只怕釀成大禍也是有的,有礙我朝國運。殺戳之事雖然非聖人所好,但滄海郡背天逆命,膽敢擁立逆賊御錦,與我朝為敵,可見滄海郡中,盡是不忠不義之人,盡數殺之,也是他們應得之罪!”
口中說著,神情慷慨激揚,逼視皇帝,單膝跪下,慨然道:“微臣只知效忠皇上,就算屠戳滄海,引來蒼天震怒,微臣願一身受之!”
皇帝被我看得乾笑兩聲,嘿嘿笑道:“雷元帥公忠體國,寡人一向深知,心中甚慰。要掃平南朝、滄海之患,還需雷元帥承擔重任。只希望你征戰之餘,上體天心,少造殺孽,也就是國家之幸,社稷之幸了。”
這番話說得好不冠冕堂皇,果然是仁君風範,我聽得心頭暗暗冷笑不止,臉上卻不動聲色,對皇帝深深一禮道:“皇上聖明,微臣縱馬革裹屍,粉身碎骨,難報君恩。此番出戰南朝,定不辱使命!”
皇帝欣然一笑,連忙扶我起來,滿面春風地說:“雷元帥這番忠勇之心,寡人大是感動,但我心頭,卻要你好生歸來,馬革裹屍,卻是不許的,雷元帥你要好好記住朕之期許。”神情卻是一派的仁厚誠懇。
他都這麼賣力表演,我自然要捧場的,臉上作得格外感動,一臉的感激,如此做作一番,這才離開上書房。
臨走之時,皇帝又格外加恩,厚賜一番財物,令人送到我元帥府上。
我恭恭敬敬謝過皇帝,心裡卻有一些隱約的荒謬之感:現在的我,雖然滿口忠勇魯直,只怕我的忠勇魯直之心,早在那日的大火中燒成友燼了!
現在我需要的,就是毀滅一切。
不管是御錦,天刀流,還是別的,我都要讓他們一一化為灰燼。
就如我那顆焚燒殆盡的痴心。
我慢慢回到元帥府中,看到皇帝的賞賜已經堆在了大廳中。我的僕人們非常興奮,圍著那堆金珠財寶,議論不已,甚至沒人注意我已經回來。
滿堂的珠光寶氣之中,我淡然一笑,皇帝這麼厚賜,自然不是無所求,我對他的性格太明白了。如今我在他眼中,多少是個有用之人。當初他令人廢了我的武功,但接下來的情形,卻讓他知道,沒有我的幫助,只怕更是不堪。
所以,皇帝又要用我了。
但我若對他還抱著什麼幻想,就是自己找死。
在他心頭,我只是一把刀而已,可以橫掃千軍,可以屠戳天下。等到我刀鋒磨損殆盡,甚至鏽蝕折斷的時候,想必我可以得到的待遇,自然比以前更加不如。
我想,我是太清醒了。
但願,我還能留著一星半點的幻想,還是那個只知道忠勇報國的雷澤,身邊是親如兄弟的御錦,眼中留著美麗驕傲的天戈。
但我知道,昨日種種,不可挽回。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然,自天戈死去之後,我已經無法喝醉了。倩何人,與我同銷萬古愁呢?
永遠是這樣,痛苦的清醒著、清醒地痛苦著。
所以,我已是無可救藥。
但,我要世人也和我嚐到同樣的滋味。
我冷眼看著眼著這些圍著金銀財寶,容光煥發、忘乎所以的家奴,突然不能自控的大笑起來。大步走了過去,隨手拿起其中最璀燦的一顆夜明珠,臉上作出溫柔的笑容,柔聲問他們:“是不是很喜歡這些東西啊?”
家僕被我嚇得發抖, 一個個撲通跪下!有人惶然道:“小奴不知大人回家,一時失態,請元帥大人饒命!”紛紛磕頭不已。
我看著眼前這群誠惶誠恐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們都怕我,是嗎?我又不是老虎,你們怕什麼!”說著,我隨手抓起一個最年幼的家奴,狠狠搖晃了一下他的身子,低聲沉喝道:“說啊!為什麼怕我?”
那小家奴被我嚇得全身發抖,牙關打顫,半天才結結巴巴回了一句:“元帥大人不是老虎……但現在的大人,真的比老虎還可怕……”
我厲聲大笑起來,一揚手,放開了他的身子。他撲通一聲掉到地上,卻根本不敢爬起來!
我心頭不斷品味這句“比老虎還可怕。”心頭說不出來是什麼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