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尤沒有一點反應。
慕雨瀟心疼得幾乎要流淚,從第一次見到花小尤,這個姑娘就像一隻頑皮可愛的小松鼠似的,頭一拱,就把那毛團團的小身子拱進了他的心裡。別人在他面前說話辦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哪句話沒說對,招來什麼不測,只有這個花小尤,在他面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根本不考慮他愛不愛聽,會不會生氣。而他也確實不生氣。就像剛會學話的小孫女騎在爺爺的脖子上撒了一泡尿,把剛換上身準備去見重要客人的禮服全弄髒了,可爺爺不生氣,反而笑,大笑,開心地笑。第一次想起這個比喻,他很誇了自己一通,覺得很形象。以後再見花小尤,他心裡的感覺就是,小孫女又來了。古今中外,能把戀人想象成小孫女的,慕雨瀟怕是第一人。
慕雨瀟抬頭看了看,四野裡見不到一個人,他知道,這裡離最近的村鎮也要有十多里。他彎腰抱起花小尤,把臉貼在她那涼涼的臉上,叫了一聲“小尤”,猛覺心裡一痛,眼淚先是一滴、接著就一串串地滾落下來。
慕雨瀟抱著花小尤走到馬前,抬腿正欲上馬,突覺腮邊有一股暖暖的氣流,他低頭一看,花小尤仍閉著眼睛,可嘴角卻分明在笑。他心裡一喜:鬼丫頭,原來是裝的呀!正想說什麼,卻見花小尤已睜開眼睛,兩手一搭就鉤在他的脖子上。
花小尤說:“把馬打死。”
慕雨瀟抽出槍,槍響馬倒。
花小尤又說:“把那匹也打死。”
慕雨瀟抬起槍,卻猶豫了一下,這馬跟他五六年了,他看了看花小尤。
花小尤口氣不容商量:“打死。”
慕雨瀟一槍打在馬耳朵上,馬一驚,跑遠了。
花小尤:“好了,咱們走吧。”
慕雨瀟明白了,兩匹馬一個死一個跑,自己就是馬了,他抱著花小尤走上了小路。
路旁長滿了青草,密密實實的,簇擁著一朵朵的小花,小路像一條細長細長的帶子,彎彎曲曲地一直彎向那看不見的遠方。
花小尤靜靜地躺在慕雨瀟的懷裡,一隻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一隻手繞在他的腰間,一動也不動。打從孃胎出來,花小尤從來沒有這麼安穩過,額娘說,她睡覺都是扔胳膊踢腿的。現在她的感覺就是像在睡覺,在家裡那個吊在房樑上的悠車裡睡覺,後背上還有一隻手在輕輕地拍著。她覺出那隻手好大,大得隨便一攥就能把她攥進手心裡。那手也很熱,熱得燙人,燙得她的心都在一點一點地融化。她嚅動著嘴,呢喃了一聲,把頭更深地埋進慕雨瀟的懷裡。
關東過客 第七章(12)
慕雨瀟一直在低頭看著花小尤,他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個曾說過要一天扇他一百個大耳雷子、踢他一百個腚根腳的花小尤此刻竟變成一隻乖順的小貓,偎在他的懷裡,身子軟得好像一團輕棉。那張曾罵過他無數次“臭土匪”的嘴此時正緊貼著他的胸膛,舌尖已潤溼了他的衣裳,潤透了他的面板,軟軟地、熱熱地抵在他的心上,輕輕地一動,他的心裡就竄動起一團火……他更緊地抱住了花小尤,把臉貼在花小尤的臉上。花小尤輕吟一聲,把舌尖從他的心頭上移開,徑直就抵在了他的熱唇上。慕雨瀟慌亂地躲開那顫顫巍巍的小舌尖,卻又馬上尋回來,果敢地迎上去,毛毛躁躁地把她吞進唇裡。
關東過客 第八章(1)
花小尤逛窯子來了,帶著她的國爾木。
花小尤去的這個妓院是一個姓朱的浙江老客開的。名字很有特點,叫“春宵一刻”。
民國初年的東北有三多:鬍子多,煙館多,妓院多。東北人開妓院也像他們的性情一樣,喜歡直來直去,營業方式幾乎是千篇一律。暗門子裡小屋不大,沒有窗戶,只一鋪炕,一個櫃,連把椅子都沒有。嫖客進屋就脫褲子,直奔主題,折騰個狗乏兔子喘,扔下錢走人,茶館裡還有人等著扯閒篇哩。
朱老闆開的“春宵一刻”在瀋陽一亮相,可讓東北人開了眼了。那是一個仿四合院的二層小樓,臨街的門兩旁是一溜大玻璃窗,窗上垂著半透明的輕紗,終日裡有歌伎在裡面款款而坐,或手持琵琶,或輕撫瑤琴,一曲曲輕曼撩人的江南小調專唱郎啊妹的,把東北的爺們兒漢子唱得有事沒事都想往跟前湊合。進得門來,是一個寬寬敞敞的天井,天井裡種了幾十種江南名花,千姿百態,暗香迷人。房間分上下兩層,裝飾得富麗堂皇而又高雅脫俗。叫做什麼宮的是一等客房,叫做什麼府的是二等房,三等則叫做什麼居,什麼堂。房間裡設有桌椅,床也是那種躺上去令人飄然欲仙的軟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