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身體,口大得很不諧調,一直開裂到靠近鰓的地方,下面鰭根處躍出短粗而結實的器官,如被截斷的前肢。乍看以為是具有吸盤功能的部件,細瞧原來其端頭生有三隻利爪。帶爪之魚我還是初次目睹。背鰭則呈異形,鱗片如毒刺一樣突出體外。
“這是傳說中的生物?還是實有其魚?”我問女郎。
“這——怎麼說呢,”女郎弓身從地上拾起幾枚回形針,“不管怎樣,我們總算沒有走錯路。好了,快進去吧!”
我再次用手電筒照了照魚浮雕,跟上女郎。夜鬼們居然能在如此無懈可擊的黑暗中完成這般精美工緻的雕刻,對我是個不小的震動。即使我心裡知道它們能夠在黑暗中看清東西,實際目擊時的驚駭也不至於因此而減輕。說不定,此刻它們正從黑暗深處目不轉睛地監視我們。
步入聖域之後,道路轉為徐緩的土坡,頂部亦隨之驟然升高。不一會,手電筒光便夠不到頂部了。
“這就進山,”女郎說,“登山可習慣?”
“過去一週登一次來著。摸黑倒是沒有登過。”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山,”她把地圖塞入胸袋,“算不得山的山,也就是小山包吧。不過對它們則是山,祖父說。這是地下惟一的山,神聖的山。”
“那我們不是要玷汙它了?”
“不,相反,山一開始就是髒汙的。所有的髒物全都在這裡集中。整個世界就像被地殼封住的潘多拉匣子,我們馬上要從中心穿過。”
“簡直是地獄。”
“嗯,不錯。真的可能像地獄。這裡的大氣透過下水道等各種各樣的洞穴和鑽孔吹上地表。夜鬼雖不能爬上地表,但空氣可以上去,也可進入人們的肺葉。”
“進入後我們可還能存活?”
“要自信!剛才說過了吧,只要自信就無所畏懼。愉快的回憶、傾心於人的往事、哭泣的場景、兒童時代、將來的計劃、心愛的音樂——什麼都可以,只要這一類在頭腦中穿梭不息,就沒有什麼可怕的。”
“想本·約翰遜可以麼?”我問。
“本·約翰遜?”
“約翰·福特導演的舊影片中出場的善於騎馬的演員。馬騎得簡直出神入化。”
她在黑暗中喜不自勝地吃吃笑道:
“你這人妙極了,非常非常喜歡你!”
“年紀相差懸殊,”我說,“且一樣樂器也不會。”
“從這裡出來,我教你騎馬。”
“謝謝。”我說,“你在想什麼?”
“想和你接吻,”她說,“所以剛才和你接吻了。不知道?”
“不知道。”
“可知道祖父在這裡想什麼?”
“不知道。”
“祖父什麼也沒想。他可以使頭腦呈現一片空白。這也是他的天才,若使頭腦一片空白,邪惡空氣便無法進去。”
“原來如此。”
如她所言,越往前走,道路越是崎嶇難行,終於成了不得不借助兩手攀援的陡峭石崖。這時間我一直考慮本·約翰遜,騎馬的本·約翰遜形象。《阿柏支城堡》、《黃綬帶》、《大篷車》以及《里奧格拉德城堡》中都有本·約翰遜騎馬的鏡頭,我儘可能使之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出來。驕陽朗照荒野,天空漂浮著渾如毛刷勾勒出的純白的雲絮,野牛群聚在山谷。女子們在門口用白圍裙擦拭雙手。水流潺潺,風搖光影,男女放歌。本·約翰遜便在這片風光中箭一樣疾馳而過。攝影機在軌道上無限移行開去,將其雄姿納入鏡頭。
我一邊在石崖上物色落腳點,一邊思索本·約翰遜和他的馬。不知是否因此之故。腹部傷痛居然奇蹟般地消失,可以在排除受傷意識困擾的情況下坦然前行了。如此想來,女郎所說的將特定訊號輸入意識可以緩和肉體痛苦,未必言過其實,我想。從登山角度看,這種攀登絕對算不上艱苦。落腳點穩穩當當,又沒有懸崖峭壁,適於抓扶的石坑伸手可及。用外面世界的標準衡量,可謂安全路線——適合初學登山者,星期天早晨小學生一個人攀登亦無危險。但若處於地下黑暗之中,情況就不同了。不用說,首先是什麼也看不見。不知前面有什麼,不知還要爬多久,不知自己處於怎樣的位置,不知腳下是何情形,不知所行路線是否正確。我不曉得失去視力竟會帶來如此程度的恐怖。在某種情況下,它甚至奪去了價值標準,或者附屬其存在的自尊心和勇氣。人們試圖成就某件事情的時候,理所當然要把握住以下三點:過去做出了哪些成績?現在處境如何?將來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