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威士忌。”
“此外?”
“皮夾克和新做的三件頭西裝。皮夾克是美國空軍轟炸機型的,領上帶毛。”
“此外?”
我沉思片刻,看另外還有沒有值錢之物。再沒有了。我家不是保管貴重物那類場所。
“僅此而已。”
小個子點點頭,大塊頭也點點頭。
大塊頭首先逐個開啟壁櫃和抽屜,從抽屜中拉出鍛鍊肌肉的對拉彈簧鍵,繞到背後,貼著脊背拉直。我還從未見過把這彈鏈完全貼背拉直的人物,也算開了眼界。真個十分了得。
他像拿棒球很一樣雙手握著對拉彈簧鏈,到臥室去了。我探長身子,看他做何舉動。大塊頭在監控電視機前站定,掄起肩上的彈簧鏈對準電視熒屏狠命掄去。隨著映象管粉身碎骨之聲,以及渾似一百個閃光燈同時燒燬的聲響,三個月前新買的27英寸電視機便如西瓜一般被砸得一塌糊塗。
“等等……”說著,我急欲起身。小個子啪地一拍桌面,把我止住。
繼而,大塊頭舉起錄影機,把平面部分對準電視機角咬牙切齒地摔打不止。幾個按鍵四下飛濺,拉線短路,一縷白煙猶如得救的魂靈浮在空中。確認錄影機已慘遭徹底毀壞之後,大塊頭將報廢的機體扔在地板上,這回從衣袋中抽出一把刀,隨著咔一聲單純明快的聲響,明晃晃的刀身一閃而出。他隨即拉開立櫃,將兩套加起來差不多價值20萬元的服裝——轟炸機式夾克和三件頭西服利利索索地劃裂開來。
“怎麼好這樣胡來,”我對小個子吼道,“不是說不破壞貴重物嗎?”
“我可沒那麼說,”小個子泰然自若地回答,“只是問你最珍惜什麼,沒有說不破壞。破壞就是要從珍貴的開始,豈非明擺著的事!”
“得得。”說著,我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喝起來,和小個子一起觀看大塊頭破壞我這兩室一廳的小而富有格調的住房。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14。世界盡頭(森林)
不久,秋光杳然逝去。一天早晨睜眼醒來,但見秋天已經完結。天空已不復見金秋那瀟灑飄逸的雲影,而代之以陰晦厚重的雲層。那雲層儼然帶來的信的使者從北大山頂探出頭來。對鎮子來說,秋天是令人心情怡然的美的天使,可惜其逗留時間過於短暫,而其動身起程又過於猝然。
秋天遠逝之後,有一段為時不長的空白。那空白很奇妙,靜靜的,既不似秋天又不同於冬日。包裹獸體的金毛漸漸失去光澤,恰如被漂白過一般明顯泛起白色,告訴人們寒冬即將來臨。所有生物所有事象都為抵禦冰雪季節而縮起脖頸,繃緊身體。冬天的預感猶若肉眼看不見的薄膜覆蓋著全鎮,就連風的奏鳴、草木的搖曳、夜的靜謐和人們的足音都彷彿蘊含某種暗示滯重而陌生。甚至原來使我感到心曠神怡的河中沙洲的琤琮聲,也不再撫慰我的心靈。一切一切都為保全自己而緊緊閉起外殼,而開始帶有一種完結性。對它們來說,冬天是不同於任何其他季節的季節。小鳥的鳴囀也變得短促變得尖銳,時而惟見其拍動的雙翅搖顫著這冰冷冷的空白。
“今年冬天怕是要冷得特殊,”老大校道,“一望雲形就曉得。喏,你看。”老人把我領到窗邊,指著壓在北大山的又黑又厚的雲層說,“以往每到這一時節,北大山就有預示冬日來臨的雲片出現。它好比先頭部隊,我們可以根據當時雲的形狀來預測冬天寒冷的程度。若是呆板扳平展展的雲,說明是溫暖的冬季;越厚則冬天越冷。而最糟糕的是狀如大鵬展翅的雲。有它出現,冬天肯定冷得滴水成冰。就是那種雲!”
我眯縫起眼睛望著北大山的上空。儘管有些迷離,但還是能辨出老人所說的雲形。雲片橫向拉長,足以遮蔽北大山的兩端。中間則如山一樣翼然膨脹開來,形狀確實很像老人說的大鵬展翅。那是一隻飛越山頂而來的不吉利的灰色巨鳥。
“滴水成冰的冬天五六十年才有一次。”大校說,“對了,你恐怕沒有大衣吧。”
“嗯,沒有。”我說。我有的只是進鎮時發給的不很厚的棉衣。
老人開啟立櫃,從中拽出一件藏青色軍大衣遞到我手中。大衣重如石頭,粗羊毛直扎面板。
“重是重了點,總比沒有強。是近來專為你搞來的。但願大小合適。”
我把胳膊伸進衣袖。肩部有點寬。真不習慣,重得真可以使人東倒西歪。不過看來還算合身。況且正如老人所言,總比沒有強。我道了謝。
“你還在繪地圖?”老大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