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壽點點頭,介面證實道:“是有這麼回事,顯德二年今上詔令,准許沿鹽漁民自行煮鹽謀生。連洛陽那邊有樵夫在山溪中淘出沙金,今上也是放任。”
“產量不高的話倒不會對官鹽市場形成衝擊,不過有實力經營鹽場的多半是大戶吧?”章鉞猜測道。
“那……使君要去看看麼?順便找個莊園宿營也好,那兒的鹽戶得空也出海捕魚的,他們肯定知道哪裡能作為軍港。”孟彥良道。
章鉞點頭同意,孟彥良便去傳令指揮,兩艘載著官兵的戰船向南岸淺灣的沙灘棧橋靠去,那沙灘地上有許多海水退潮時築起的沙壩,攔截海水自然沉澱蒸發形成的鹽池,不少青壯鹽戶正在刮土取鹽,好挑回莊園煮滷去除海水的苦澀腥味。見忽然來了水師戰船,青壯們都放下手裡活計,三五成堆一副隨時準備跑路的樣子。
戰船停在棧橋頭搭上蹺板,孟彥良先上岸找管事的工頭說明,青壯們見官兵不是前來滋事勒索要錢的,都跑過來圍觀。戰船在棧橋頭拋錨繫上纜繩,留下二十人看守,章鉞在前唿後擁中下船登岸,親兵也忙著搬運宿營的行李用具。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圓領青布棉袍的中年人手提著長袍下襬,跟在孟彥良身後快步過來見禮道:“小人是李家鹽場管事李興福,見過章使君!”
“李管事是吧,不必多禮,有空置的莊園給我的親兵宿營嗎?”章鉞問道。
“有有有……使君請跟我來,這兒煮鹽的地方都是棚屋,夜晚風太大,不如去那邊山坡後的望海莊,我家大郎李俊正好在莊裡視事。”李管事見章鉞一身紫袍,腰繫革帶魚袋,卻又掛著長柄腰刀,頓時滿臉諂媚地笑道。
李管事提著袍裾在前屁顛屁顛地引路,章鉞帶牙兵跟著前行了一段,繞過一片光禿禿的連綿小山頭後,眼前果然有一片莊園依山坐落在窪地裡,高高的院牆還有門樓望塔,身著青衣勁裝的家丁護院在牆頭值守,看著莊園規模不小。
“這莊園佔地多大?可曾駐軍?”章鉞見門前挖了壕溝,擺放了拒馬,頓時心中有些疑惑,這家主人肯定與鎮軍有關係,至少也是軍中出來的,不然不會懂得建立這種防禦體系。
“稟使君,家主出身魯城縣,有個兄長在平盧任登州刺史,弟弟在本鎮幹寧軍任指揮使,因到春夏時這海邊偶爾有倭盜襲擊,採買些破舊軍械,操練些家丁護院也是不得已的。這莊園不算大的,只有四十來畝吧。”李管事見章鉞停步觀望著,臉色有點不太好,陪著小心地說。
四十畝要說起來確實不算大,沒見東京的一些官員宅院都佔二三十畝地,但私人鹽莊產業達到這個規模,可見不是一般的大戶,家財不可小覷了。
“哦?登州?”章鉞一下子想起來,這時代的登州是北方最大的海貿港口,民間私商與遼國、高麗、倭國,還有南方的南唐、吳越每年都有很大的貿易量,那麼登州肯定不缺海船。
正尋思著,就見前面莊門大開,一名二十來歲,身形微胖的年輕人身著湖水藍的綢緞長袍,在家丁的簇擁下快步出來見禮。章鉞心裡惦記著海船的事,簡單應會幾句便讓牙兵進莊園由李管事安頓,帶上李多壽、孟彥良進莊內大宅正堂由李俊接待。
本鎮節帥是族叔的上官,李俊當然不敢怠慢,親自引入上座陪著用茶,不過作為官宦之家,父親在家照顧家業並未入仕,李俊一時不明白章鉞的來意,心裡不免有些忐忑,頓時就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陪坐的李多壽、孟彥良兩人都沒出聲,章鉞坐在上首端著茶盞淺嘗了一口,慢悠悠地放下茶盞問道:“開春馬上要對遼國用兵,你家又是鎮軍家屬,可知這附近有什麼合適的地方修建軍港碼頭嗎?”
“回使君!”李俊一聽頓時心下放寬不少,回道:“在這浮陽水海口南北各有一處現成的碼頭,一處就在這南面二十里的石碑河口處,那是我家用著到登州的私港。北面那處就在這海口北面五六里,那處港灣要大點,是滄州幾家商人一起建著共用。”
“那好,明天再去看看,你家既然經營海上生意,想必有大型海上商船,聽說你有個叔父任登州刺史,那邊是北地大港,水師戰艦也是不少,幫著蒐羅一些大船和航海經驗豐富的水手船員應該不成問題吧?”章鉞客氣地微笑著,口氣卻是不容拒絕的樣子。
鎮軍中只有一些內河作戰的小戰船,但海上作戰可大不一樣,若能蒐集到海船,從登州調來一些有作戰經驗的海上水師,對於這次備戰就是事半而功倍。而從長遠來看,若能借風使力,乘機建立一支成規模的海軍,更有大利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