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客有許子文坐鎮,大家都是極客氣的,王子騰只聞了一口酒香,笑道,“好酒,得有十幾個年頭兒了吧。這麼香的酒,如今不多見了。”
許子文笑道,“這酒是謹玉出生時,如海兄埋在桂花樹下的,當年他們姐弟進京,將這百十壇的酒都運到了京裡,算起來也是十五年的陳釀了。如今適逢喜事,拿出來與諸位一嘗。”
聽到有此淵源,眾人再嘗,更覺多了幾分味道。陳臨人老心不老,笑道,“林公當年就是個極雅緻的人物,有子如此,當算無憾了。”抿了一口杯中佳釀,果然清冽芬芳,絕非凡品,睨了許子文一眼,“睿卓,聽說你給探花郎訂下婚事了,哪家的姑娘啊?”
王子騰心下感慨,這許子文下手可真快,如今倒不用開口一問了,面上不動聲色,只笑眯眯的聽著,許子文笑道,“我是向來不耐煩這些的。去年我父親來京陛見,一見謹玉極是投緣,比待我都好三分。早想請謹玉去山東玩兒幾天,之前謹玉都在備考,不得空閒。老爺子估摸著春闈結束,便讓人從山東捎了信來,命我帶謹玉過去。謹玉跟著我念了這些年的書,還真沒去過我家呢,我父親如今年紀大了,沒什麼事,最喜歡做媒拉奷兒的。若有合適的,能全一樁姻緣也是美事。”
此話一出,誰也不爭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誰能爭得過許家去?明擺著許子文這是想借此機會把話撒出去,說不定就是跟許家姑娘聯姻呢,許子文精乖精乖的,怎麼可能讓肥水流到外人田裡去,不過大家也得重新掂量林謹玉的份量了。
林謹玉忙得暈頭轉向,林如海當年官居要職,林家世交也都是差不多的人物,再有就是林謹玉的兩位先生,許子文、徐嘉與今年的座師徐碩。
徐碩只是略露露臉,要了一罈子酒,沒多待便沒家了。徐嘉在太醫院任職,官職不高,不過是左院判,這年頭兒,得罪誰也別得罪太醫。徐嘉話不多,卻是林謹玉正經師傅,坐了首席,覺得這酒還是不錯滴,想著一會兒多要幾罈子帶回去慢慢喝。賈政賈赫賈璉也來喝酒,只是林謹玉只是稍過去打了個招呼罷,並沒有特別熱絡,這爺兒仨都有些頭暈。榮國府的交際範圍大多是四王八公老親貴,與朝中實權人物交往極少的。想著賈赦是襲了個虛爵並無實職,賈政嘛,又是個不通俗務的,賈璉慣會來事兒,可是他又不當官兒,同這些大人們更打不著交道。此時,見這滿屋子的他們聽過沒見過的人物兒,才真正清楚,失去林家意味著什麼?
這都是自個兒那敗家娘們兒搞出來的禍事,賈政滿肚子的火氣沒處兒撒,見過賈母便去了趙姨娘房裡。賈赦自以為得了理兒,平常他不往賈母跟前湊,此時倒是對著自個兒老孃好一通的可惜抱怨,“今兒個外甥穿著那一身探花官服,沒一個不誇俊俏有出息的,去林府喝酒的大半都是妹夫以前的舊交好友,侍郎少卿相輔什麼的,俱是朝中數得著的人物兒。連太后娘娘的親兄長陳老國舅都去了,外甥的先生許學士張羅著陪客,端得是體面尊貴。”瞅了老孃面無表情的老臉一眼,幽幽嘆道,“可惜外甥是跟咱們遠了,不然,正當是璉兒他們夫妻幫著跑腿待客呢。”
賈母“嗯”了一聲,沒說話,賈赦接著道,“如今連外甥的婚事都是許學士的父親操心,不知道許國丈給外甥說個什麼樣的名門閨秀呢,外甥真是前程似錦。”又是感嘆又是羨慕。
賈母豈能不知道大兒子話中意,只是如今放這些馬後炮又有什麼用,唇角勾起一抹松塌的肉皮,眼中泛著寒光冷意,冷笑道,“羨慕人家有什麼用,你有本事也調~教個探花兒子出來!家裡老少娘們兒也好跟著沾沾你大老爺的光!行了,你喝了一天的酒也累了,先下去歇著吧!”賈赦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了咬後槽牙,低頭走了。賈母狠狠一掌落在軟榻扶手上,發出一聲悶響,室內小婢無不噤若寒蟬。
正值鴛鴦捧了剛熬好的燕窩粥自小廚房而來,見賈赦陰沉著一張臉與自己走個對面兒,忙放下食盒,曲膝行禮。賈赦腳步一頓,一雙渾濁的眸子在鴛鴦清秀的臉上掃了幾個來回,上前兩步,鼻間充盈著一股女兒家特有的香味兒,禁不住心下盪漾,眼睛粘在鴛鴦細膩如脂的脖頸上,笑問,“這是給老太太送吃的去呢?”
“回大老爺,是老太太的燕窩粥。”鴛鴦垂眸,細聲細氣的回稟道。
賈赦狠狠的吸了幾口香味兒,恨不能在鴛鴦脖頸上摸上幾把一解心癢,溫聲道,“知道你是個能幹的,去吧,你伺候好老太太,老爺我也知你的情呢。”
鴛鴦又行了禮,方拎著六角雕花的老紅木食盒走了。賈赦盯著鴛鴦窈窕扭擺的身影,留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