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那時候死的,和我的母親一起死去的。”
“回來的時候才知道,援軍來不及,和蠻族人卡在了進南的七盟原,所有的人都死掉了。”
她的話語,終於沒有了少年人的疏朗,帶著沉沉的暮氣。屋子裡的兩人,這時候看她,終於在那雙火光跳躍的眼眸裡,看到了如同夜色一般濃重的悲哀。
那樣的悲哀,好像夜色從高山深處洶湧而來。
有人接她的話,瀾州大半被蠻族人強佔兩年之久,是大楚華族人不能言說的痛。
原本以為,氣氛會僵在這裡。但是語氣低沉的人卻笑笑,那笑容好像三月春風,破開湖裡的寒冰,一切都又開始柔和了起來,“小的時候,她和我說要走遍九州各地,就一起畫了路線圖。原本想著,打完仗退了伍,就能帶著她一起走走的,卻沒想到她卻不在了。所以就一個人上了路,帶著她畫好的路線圖,也算是了了一個念想吧。”
原玳笑的溫和,一雙眼眸盛了春水一般,仿若眼底從未有過悲傷一般乾淨明媚。張亮看著她的笑容,忽然鬆了一口氣。從方才凝固的氛圍中掙脫出來,也甚為輕鬆的答到,“原來如此。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裡?同路的話,就一起走怎麼樣?”
“一路向南吧。從瀾州,到黎州,沿著水路走,一直走到中州坐船到宛州,最後去到江陵。”
“這樣。”張亮點頭,“我要往北走,這些地方我都去過了,我要往北,去到溯北,最後達到炎空城。我想看看,草原和大漠是個什麼模樣。”
“那好好走,有緣再聚,草原啊,是個不歡迎將軍而歡迎說書先生的地方,去那裡你應該會很安全。”原玳笑笑,對著這個十八歲的弱質書生目露欣賞。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勇敢的讀書人了,若不是心有牽掛她說不定也會跟著對方去遊歷一番。
“呵呵,但願吧。”張亮笑笑,望著火光眼底暗藏著激動。
他們一直閒聊,閒聊到三更天,就睡下了。慕容沅睡床,張亮和原玳也是隨便找個草鋪就睡下。
清晨時分,在這間木棚子留了二兩銀子,他們離開天之涯,在路口分了手。
走之前,原玳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她看著張亮滿含深意的說道,如果不能照顧好慕容公子,還是讓她回家去吧。
那時候,張亮還不懂她的話。只是看著這個只相處一天,卻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輕人的背影,站在森林的入口處,看著她駕馬而去。
明媚的晨光中,那個人駕著一匹黑馬,衝向了日出的方向。黑衣黑馬,白刀墨傘,飄渺的浮光裡,她的身影好似一條遊蕩於世間的孤魂……
這是張亮第一次見到那位原姓的刀客,再次相見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出了天崖城,原玳駕著馬沿著綠林小道上走,駛向了下一個地方。往著南方走,天色越發的明媚起來。常綠的樹葉換了新芽,幽暗的森林底下,開著許多不知名的花。原玳坐在馬背上,看著兩邊的林間景色,放慢了速度。
春天長滿的樹菇冒出來腦袋,原玳一路上看了不少,見到能吃的就翻下馬,摘了一點,取下斗篷的帽子,放在了裡面。一路走走玩玩的,走到晌午才走出了森林,到了一個臨近的鎮子。
相對於前幾天的匆忙趕路,今日反倒顯得有些信馬由韁。她嘴角一直勾著笑,騎在馬背上,閉著眼感受著春光打著眼睫的溫暖,顯然心情很好。
因為她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夢裡有春暖花開的初城,有喧囂鼎沸的街頭巷口,更加有總是笑的眉眼彎彎的華初。
沒有刀光劍雨,沒有血光淋漓,夢裡只有一個華初,陪著她走在乾乾淨淨的初城裡。難得的,是個好夢。
她很久沒有做這麼美好的夢了,太久沒有夢到這樣的華初,她都以為自己快要將她原本的模樣忘記了。如今一夢,醒來之後,才深覺關於她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清晰。只要心念一閃,就能夠把她們之間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甚至於那時她的模樣,都能清晰的,一筆一筆勾勒起來。
甚至是,她們恍如隔世一般的初見……
有人和她說過,記憶是會騙人的。因為年年歲歲記憶裡的模樣會被風損,而你原本以為自己記得非常清晰的東西,其實不過是你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美化後的景象。
原玳不知道,自己記憶裡的東西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但是六歲那年的春天,她記得很清楚。
那個春天,和初城所有的春天都一樣。太陽照了半個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