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不寫。報紙上廣播裡,不是天天都在講,革命的大批判不能輕描淡寫麼?”
“是啊。這樣吧,你起草,我抄。”郝梅說,“我一定把咱們的大字報抄得字跡工整。你不是認為我的毛筆字比鋼筆字還好麼?”
王小嵩點了點頭。
郝梅說:“你可一定要有分寸,千萬別一張大字報,把咱們老師推到了敵我矛盾的立場上去。”
“放心,我不會的。”
不經意間,他們踏上了一條用紅漆寫在地上的豎標語——誓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兩人發現後,王小嵩扯著郝梅,一躍跳開……
王小嵩說:“不好,有人在望我們,快跑!”
他拉起郝梅的手就跑。
他們氣喘吁吁在另一條馬路口站住——郝梅閉著雙眼胸脯起伏著,身體向後一傾,靠在王小嵩胸前。而頭向後一仰,擔在了王小嵩的肩上——她的嘴唇幾乎觸在王小嵩臉頰上。
王小嵩意外地呆立著。
這情形會使人們憶起《保爾·柯察金》這部蘇聯影片中,保爾和冬妮婭賽跑後的情形——近處有大字報專欄,火藥味兒十足的標語,遠處有陣陣口號聲、廣播批判聲,“要是革命就站過來,要是不革命就滾他媽的蛋”的歌聲……
他們之間不由自主的這一種純潔的親暱,與周圍的時空是那麼的不協調。
郝梅說:“我都喘不上氣兒來了。”
王小嵩情不自禁地用雙手攬住了郝梅的腰肢。
郝梅說:“要是什麼聲音都聽不到,該多好哇。”
彷彿專和她的話作對,近乎喊叫的廣播聲突起:“前區委書記張爾泰,一貫執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長期與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分庭抗禮。今天,終於被廣大革命群眾拉下馬,揪出來遊街示眾了!”
王小嵩手從郝梅腰間放下。郝梅身體也立刻脫離了他胸前。
一輛被語錄牌標語牌四面遮擋得像裝甲車似的“遊斗車”,緩緩出現在街口。車上的被遊鬥者戴著高帽,彎著腰,掛著牌子。他們注視著那輛車駛過。
王小嵩發現郝梅神色異樣,問:“你怎麼了?”
“……”
“你……認識的人?”
郝梅猛省地說:“那是張萌她父親呀!……我經常到她家去……不會認錯!再說牌子上也寫得清清楚楚……她家離這兒不遠。”
“那,咱們快到她家看看她去。”郝梅點頭。
一輛卡車停在張萌家的街口,戴袖標的人們正在從她家裡往外搬東西。
《年輪 第二章》2(3)
王小嵩、郝梅隱在觀望者中,不敢貿然上前……
那些人將東西裝上車,也上了車。車開走後,人們漸散。
王小嵩輕輕地對郝梅說:“把袖標摘下來,別讓看見的人把我們當成紅衛兵中的同情者。”
兩人摘下袖標,揣入兜裡,迅速跑入張萌家。
一片抄查過的凌亂情形。
幾個房間都貼了封條,只有一扇門沒封,他們輕輕走過去,郝梅踩到了什麼,險些滑倒,幸被王小嵩扶住——腳下是一條金魚。
王小嵩用腳尖將魚撥開。
郝梅基督徒犯了天條似的不安:“哎呀!它被我踩死了。”
“它早已經死了!”張萌出現在那扇沒封的門外,也就是她的小房間的門外。她的話冷冰冰的,表情也那樣。
兩人這才發現,地上不止一條金魚,還有幾條。有的還在動腮。一地魚缸的玻璃碎片。
張萌說:“他們說——你家還養兩缸金魚。就把魚缸捧起來摔碎了。”
郝梅蹲下,從地上撿起一條仍苟活的金魚,望著張萌:“這一條還活著。快找個能盛水的東西,救它一命!”
張萌說:“誰對我發善心?”
郝梅手託那條金魚,轉目四顧,見臉盆中還有半盆水,將金魚放入了臉盆。
張萌說:“盆裡兌了藥水兒。我大爺在國外。他們懷疑我父親裡通外國,用盆裡的水泡過信件。”
魚在盆裡扭動,似乎比干在地上更加痛苦。郝梅不忍地立刻轉過了臉。
王小嵩蹲下撿地上的碎玻璃。
張萌說:“你別撿。興許一會兒還來一批人,紮了他們的腳才好!”
她臉上浮出一種怪異的冷笑。
碎玻璃又從王小嵩手中落到地上——他緩緩站著,望著張萌一時不知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