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中故事
作者:孟憲奎
第 一 章 2004年12月16日
據說小城東南的南海禪寺是亞洲最大的寺院。起初我根本不相信這句話,因為在天中以外就沒有人知道這個寺的存在,後來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它的佔地面積是亞洲最大。也許是歷史沒有賜予它過特別的任務和關鍵的使命,它依然還是這樣淡淡地存在,幾縷香菸還在漸漸飄散,從古至今。
今夜將有流星雨,我和保兒是必然要看的,我們就把地點選擇在南海禪寺,我們都不願在校園裡和其他同學一起擠擠攘攘地看這星空執行的失序。
剛上過晚自習,我們就來到這裡,此時天上的星星並不太多,夜色是半透明的,首先是空曠的平原上南海寺的大門像山一樣朝北屹立著,它由白天的灰褐色完全變成了黑色,我不止一次地被這樣的景色所陶醉。現在的世界就成了一幅水墨圖,由濃黑色、淡灰色和天上的亮點組成。進了大門之後,便是長長的十二牌坊,我倆慢慢地穿過。
最近明乘法師正在修繕這個寺院,天中人很少見過明乘法師,不知此時他正在哪間的孤燈下與生命對視?是否意識到有兩個高三的學生正在以自然的腳步來叩問他形式上的家園。
許多年之前明乘就決定要燃指供佛,恰遇一位雲遊四海的老僧路過此地,向他指點了燃指供佛的儀式以及要注意的事項。這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虔誠,這是佛教誕生以來曾有許多人立誓過卻未做到的事,首先明乘需要用細繩把手指勒起來以切斷神經末梢。師傅在世時曾說只要心中有佛就不會疼痛,明乘也找過一些燃指供佛的書籍,但所記都不甚詳,對於佛學典籍而言,疼與不疼就像有與無一樣深奧。於是明乘鬆了一下勒緊的手指,然後又勒得更緊,如此三次之後,便在眾僧的經聲中向著聖與火走近。
一根小小的繩子難道就能切斷人世間的疼痛?是呀,若是疼,就說明我信仰不夠虔誠不夠嗎?佛祖啊,無論疼與不疼,無論有還是沒有意義,明乘一定要做。就這樣把一根麻木的手指伸在佛祖面前,把無牽無掛的血肉伸向聖潔的虛無,香灰燼了,無聲地落下,多年後,南海寺還飄有這種血肉之香。
我抬起頭,天空出現了第一顆流星,我許下了一個願望,又一顆流星,我又許下一個願望。兩顆不同的流星,承載一個同樣的願望。
後來流星多了起來,當我們來到南海寺的後花園時,天上的星星就無緣無故地往下掉。我在明乘法師的師傅釋白聖的舍利塔下躺下來,保兒則去四處轉悠了。我躺在冰冷的舍利塔臺階上看流星雨,我想今夜就在這個奢侈的場合睡下,前幾天我在班會上說今年考個本科是志在必得的,為此王老師讓全班同學都為我鼓掌,,這一切的雜事都在漸漸淡隱,我與天上星星的距離明顯拉近。
天地與生靈的親切感漸漸凝聚,我睡意全消,就站起來看舍利塔上的記載:
師諱東富字白聖俗姓胡名必康原籍胡北應城年十八於九華山甘露寺……
這時保兒過來了,他在香爐裡撿來幾捆未燃盡的香火,我們便又重新點著插得遍地皆是,滿樹也是。就這樣天上也是星星,地上也是星星,天上的星星不斷往下掉,我們在其中漫步。
保兒對我說西邊一帶不準遊人參觀的古代遺址周圍院牆不高,現在半夜沒人就可以很容易翻過去。當我翻過院牆的一剎那,如同進入了一個隔世的寓言,周圍濃黑的古建築稀疏有致,可以讓生命在這裡漫無目的地追尋,從渾濁到新生,從夜晚到黎明。
明乘法師當年燃指供佛後便是在這裡每夜刺血寫經。大概是在像這樣的夜晚吧,明乘用刀片把舌頭刺出血,然後本醮著抄寫經書。
我和保兒來這裡是想感悟自然感悟生命。保兒認為自然是為至高無上的生命服務,生命有時包括*裸地浪費享受也是不該受到限制。我則認為生命的原始與終極都應該是自然的範疇,或者是二象性地存在。我們都是在校外租房子住,我們不想或是害怕受到約束。
第二天上課時,為了炫耀昨夜我就寫了一張紙條遞於前排的娟子,上面寫道:
娟子:
昨天夜裡你看流星雨了嗎?
夢江秋雁
同桌楊明笑著對我說:“你前幾天還在班會上說你一定要考上本科,沒見你好好學習,卻仍見你上課傳紙條。”我解釋說我不想聽這節政治課,政治不是思想,而是記憶,我思想不好,又不會記。這時娟子傳來紙條寫道:
夢江秋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