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打風勁吹(3)
而當鄭兵即將被槍決,南官亭街上的人才開始把目光投向南官亭東街鄭兵的家。有人特地到他家的門口徘徊過,他家的隔壁便是一戶賣豆腐的人家,而那裡飄出的清香的豆腐味和他家門口陰森寒冷的氣息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他家的門頭很小,在他的父親去世之前,他家的門口是用來賣肉的,事實上他的父親去世後,鄭兵是不屑於殺豬賣肉的行當,那與他那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所謂的流氓身份區別重大,而他的母親李瓊並不像我們平常在看守所看到有些人在親人判死刑時哭得昏天黑地,她顯得非常堅強。我在他家門口徘徊的那些時間,看到他的母親像街上任何一個普通的婦女一樣,手上拿著一把扇子,坐在那個朝北背陰的曾經是賣肉的大門旁,看著街上與己無關的人三三兩兩地走過。那些和我一樣曾去他家門口走走看看的人是否也抱著同樣的心情,想知道一個即將被正法的鄉村青年,會有一個怎樣的母親?鄭兵母親李瓊那極其罕見的平靜安穩的氣息,使得像我這樣的人感到內心有巨大的不安。更況且我是大小二的朋友,大小二曾經把鄭兵打成了一個雙手哆嗦的人,假如可能,我甚至想被正法的不應該是他。鄭兵在被抓捕的時候,成了一個看起來性格溫和喪失了任何抵抗能力的人,有著裝瘋賣傻的表現。
陳哲有一天居然出現在南官亭街上,也就是說他毫髮無損地從公安局出來了,那時人們普遍有一種不滿的情緒,一方面覺得這些被抓捕的人是有問題的,但真的槍斃他們卻又有著無盡的惋惜,畢竟是鄉村的人,看到有人被槍決,有人卻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公安局,人們也才發現,多少年以來世道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該活躍還是那麼活躍,而沉寂的還是會像水一般的沉寂。陳哲的歸來使人們準確地預料到,整個社會還是會按照既有的方向大踏步往前。人們對那個即將被正法的人的母親,那個不幸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神秘的、鬱鬱寡歡的、很少言語的李瓊,有著難以割捨的憐憫之情。
陳哲從公安局回來以後,立即停止了牛頭山採石廠的工作,這可能和他被抓進公安局有一定的關係,更重要的可能還在於採石廠關門之前,他曾經因為放炮往公路落石,遭到三姑廟、墩塘一帶的村民以及南官亭中學學生的強烈反對。人們的出行受到很大的威脅。採石廠停止了工作,碾米廠卻仍然在轟隆隆地運轉,他在碾米廠旁邊已經做好了擴充套件地基的準備,他那新式的碾米機是從外縣買進來的,而且很快取代了那個墩塘的舊碾米廠,就連靠近雙河一帶的鄉民也用板車沿著土公路拉來堆積如山的稻穀,要請他來機米。
陳哲的歸來引起了老戴的高度注意,老戴到陳哲的碾米廠去過,他想問陳哲為什麼他自己放出來了,小四卻沒放回來?陳哲和老戴無言以對,他沒有和他說任何實質性的關於小四在公安局裡的情況。而陳哲告訴他的一句話便是,我沒有辦法把他弄出來,如果要把他弄出來,你還有另一個兒子。老戴在陳哲的提示下才知道,原來要把小四從公安局保出來,只有大小二才有辦法。
這已不是老戴在腿被炸傷之前那種可以壓倒一切對大小二拳打腳踢的時代,而那時的大小二個子已經長了起來,也不再是那個曾經掉進糞池在他父親面前沒有發言權的少年了。雖然陳哲提示老戴,大小二可以為小四的事情想想辦法,但老戴卻不知道如何向大小二開口,大小二和那個城裡的老高之間的關係不是老戴所能掌握的,老戴在骨子裡也並不贊成叫大小二去找人。但這一次為了小四,他真的低下了頭。
大小二在那次南官亭十幾個人被抓走之後的幾十天裡是消失了的,至於他消失到哪,他的父親也沒有問過,只有彩霞,他最小的姐姐問過他,去了哪裡?但是彩霞沒有把大小二的去向告訴他的父母,因為那些要抓住大小二的傳聞不僅在南官亭街而且在范家店、長衝、張母橋廣為流傳,嚴打風波也燒到了三線廠,從三線廠也被抓走了一批人,大小二也應在三線廠那批被抓的名單中,很多人堅信,他是三線廠第一個應該被抓走的人,儘管那時他的年齡還沒有夠到那個被抓走的年齡的最低線,但是,比他年齡更小的被抓走的也比比皆是。大小二到底是逃向哪,有多種說法,據我知道他應該是去了縣城,他至少是從老高那裡知道了很多關於嚴打鬥爭的詳細情況,當時任何有問題的少年,一提起那段歷史,都會噤若寒蟬,在強大的攻勢面前,每個人都禁不住審慎,誰可能沒有問題呢?
大小二不僅去了縣城,還去木廠他舅舅那裡躲了一段時間,就在那幾天與他二姐紅霞有了更多的交流,也才得知紅霞在木廠的這段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