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她話說的有條有理,不免感嘆昔日的陵容如今心思也越發敏銳了,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應允。
陵容見我這樣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窘道:“妹妹的話也是自己的一點糊塗心思,姐姐有什麼不明白的的呢?倒像妹妹我班門弄斧了。”
我慢慢道:“你若非和我親近,自然也不會和我說這些話了,怎麼是糊塗呢。”
陵容微一低頭,再抬起頭時已帶了清淡笑容,靠近我反覆檢視傷口,道:“已經在癒合了,只要不留下疤痕就沒事了。”
我摸著臉頰上的傷口道:“沒什麼要緊的,太醫已經看過了,皇上也賜了藥下來,想來抹幾天藥就沒事了。”
陵容微微一愣,看了看玄凌賞下的藥膏,道:“皇上賞賜的藥自然是好的,不過一來姐姐有孕不能隨便是什麼藥都用,二來皇上賞的藥有些是番邦進貢的,未必合咱們的體質,姐姐說是不是呢?”
我想了想也是,遂點頭道:“你說得也有理。”
她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精緻的琺琅描花圓缽,道:“這盒舒痕膠是陵容家傳的,據說當年吳主孫和的愛妃鄧夫人被玉如意傷了臉就是以此復原的。按照古方以魚骨膠、琥珀、珍珠粉、白獺髓、玉屑和蜂蜜兌了淘澄淨了的桃花汁子調製成。”她如數家珍一一道來:“桃花和珍珠粉悅澤人面,令人好顏色;魚骨膠、蜂蜜使肌膚光滑;玉屑、琥珀都能癒合傷口,平復疤痕,尤以白獺髓最為珍貴,使疤痕褪色,光復如新。”
畫工精美的缽帽上所繪的,是四季花開的勾金圖案。缽中盛的是|乳白色半透明膏體,花草清香撲鼻。沾手之處,沁涼入膚。我不覺驚訝道:“其他的也就罷了。白獺髓是極難得的,只怕宮裡也難得。白獺只在富春江出產,生性膽小,見有人捉它就逃入水底石|穴中,極難捕捉。只有每年祭魚的時候,白獺們為爭奪配偶時常發生廝殺格鬥,有的水獺會在格鬥中死去,或有碎骨藏於石|穴之中,才能取出一點點骨髓。還得是趁新鮮的時候,要不然就只剩下骨粉了,雖然也有用,但是效力卻遠不及骨髓了。”
陵容含笑聽了,讚道:“姐姐博聞廣知,說得極是。”接著道:“本來還要加一些香料使氣味甘甜的,只是我想著姐姐是有身子的人,忌用香料,所以多用了鮮花調解氣味,這樣姐姐就不會覺得有藥氣了。”說著遞與我鼻下,“姐姐聞聞可喜歡?”
我輕輕嗅來,果然覺得香氣馥郁濃烈,如置身於上林苑春日的無邊花海之中,遂笑著道:“好是極好的,只是太名貴了我怎麼好收呢?”
陵容按住我的手,關切道:“我的東西本就是姐姐的東西,只要姐姐傷痕褪去我也就心安了。難道姐姐要看著我這樣心不安麼?”陵容一急,說話的聲音更加嘶啞,粗嘎中有嘶嘶的磨聲,彷彿有風聲在唇齒間流轉。
我聽著不忍,又見她如此情切,只好收了。
陵容又囑咐道:“姐姐臉上有傷,如今春日裡花粉多灰塵大,時疫未清,宮中多焚艾草,草灰飛得到處都是,若不當心沾上了反而不利於傷口凝結,再者這舒痕膠抹上之後也忌吹風。姐姐不若蒙上面紗也好。”
我感激她的情誼,笑著道:“這正是你細心的地方,太醫也說我臉上的傷口忌諱沾了灰塵花粉的呢。”
陵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鬆弛,彷彿被撥開了重重雲霧,有云淡風清的清明,微笑道:“如此就最好了。姐姐好生養著,妹妹先告辭了。”
用了晚膳閒得發慌,才拿起針線繡了兩針春山圖,佩兒過來斟了茶水道:“娘娘現在還繡這個麼?又傷眼睛又傷神的,交予奴婢來做吧。”
正巧浣碧進來更換案几上供著的鮮花,忙上來道:“小姐少喝些茶吧,槿汐姑姑吩咐過茶水易引起胎兒不安,少喝為妙。”又道:“不若做些滋養的湯飲?燕窩、蜂蜜、還是清露?”
佩兒臉一紅,嘟囔著拍了一下腦袋道:“瞧奴婢糊塗忘記了,姑姑是叮囑過的。姑姑還吩咐了小廚房做菜不許放茴香、花椒、桂皮、辣椒、五香粉這些香料,酒也不許多放,還忌油炸的。”
我微笑道:“槿汐未免太過小心了,一點半點想來也無妨的。”
浣碧換了蜂蜜水,仔細放得溫熱才遞與我道:“小姐承幸快一年了才有孩子,不止皇上和太后寶貝得不得了,咱們自己宮裡也是奉著多少的小心呢,只盼小姐能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子來。”浣碧又笑道:“小姐好好養神才是,左手又傷著了,這些針線就交予宮人們去做吧。何況繡這個也不當景呀。”我聽她說得懇切,想起自我訓誡她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