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所及,黃土溝壑縱橫,天空是緋紅如血般汙穢混沌。珀爾站起,峽谷的風捲起腳底的細土,飄揚成霧狀散開。空氣裡飄散著的燒灼的黃土味,如這片寂靜,帶著死氣沉沉的味道。
“這裡、是哪裡?”珀爾望著眼前無邊無盡的黃土,低聲呢喃。
塵土捲過眼前,帶走這句若有似無的呢喃。珀爾不安地動了動手指,才發現自己還握著狄俄尼索的短刀。他沉默地低頭看了那把短刀半晌,最終將它收鞘重新置於腰間的劍套上。
這時,於這廣袤的天地間,忽然傳來一聲近乎嘶吼的悲鳴。
珀爾轉身,這才發現,身後的不遠處,還有一座圓頂建築。
白色的圓頂細膩如同皎潔的明月。圓頂的四周,白色的原石雕刻著姿態各異的醜陋怪獸,它們相互纏繞,圍成一圈,望向四方。圓頂下是大型的長條建築,高大的羅馬柱撐起了屋簷,白色乾淨的牆體立於這片黃土之上,獨有一種純淨的巍峨肅穆感。
沒有猶豫,珀爾朝那邊走了過去。那是唯一有人聲的地方。
進入圓頂建築,沿路走來全是機關,卻已經被人破壞或開啟的差不多了。沒有鮮血,卻有比鮮血更壓抑的安靜。踏在白色的地板上,低頭可以看見地面映照出來的精美穹頂。圓頂建築的高牆阻隔了牆外肆虐的風,然而在這一室的白色內,沉澱下的全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寂靜。
長長的通道,有光從窗戶漏下來,勾勒著雕花的陰影,朝向建築的深處。
“啊——”又是那聲近乎悲鳴的嘶喊。這下,珀爾甚至聽到了刀劍相向的聲音。
抽出刀,珀爾快而輕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移動。
窗外的光影交錯落在珀爾身上,恍惚中,那雕花闌珊和那五彩的玻璃編織成一種近乎怪異的色彩。珀爾有一瞬間,似乎在其中一扇窗上,看到了那個曾經喜歡呆在黑暗的房間中,不停地變換著角色試玩著各種遊戲的自己。
但待他停下來,再次看向那扇窗,放眼望去,卻只能看到一片黃土。
滲人的安靜順著面板攀爬入心臟。
“啊——”那聲從建築伸出傳來的嘶喊開始變得更加瘋狂。
破裂嘶啞的慘叫,撕裂了這浸溺在白色中的安靜。
透明的玻璃上,五彩的混沌閃現後又消失。
珀爾怔愣地看著那扇窗,晃盪著後退了一步。
“啊——不可能!不是這樣!啊——”那個喊聲終於變得清晰。
幾乎是瞬間,珀爾驚醒過來,再也不敢看向那扇窗戶一眼,他轉身逃也似地奔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四周的窗戶走馬燈般地閃過細碎的畫面,時間和畫面在光影中模糊成混沌。數千人的低聲細語彙聚成無形的恐懼,在珀爾身後緊緊追趕著他。
一路狂奔,直到碰地一聲,撞開那虛掩的白色大門。
珀爾喘著氣驚慌不定地站在血泊內,身後的低語被阻隔在了門外,徘徊著不肯離去。
門內,四具屍體流的血液染紅了一片,珀爾呆滯地看著撐劍立於屍體中間,站於血泊之上的男人,張嘴,卻訝異地說不出話。
“你……”珀爾艱難地呼吸著稀薄的空氣,刺鼻的血腥味順著口腔潛入鼻腔,填滿肺部,令人作嘔。眼前的場景太過難以理解,珀爾跑出一身的冷汗在此刻凍得骨髓發涼,以致於他只能問出這麼一個問題,
——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這個問題神官問過,此刻由珀爾口中問出,仍舊是無比的諷刺。
就像是在嘲弄如此天真的珀爾,站在血泊中的男人顫抖著肩膀,發出難以抑制的笑聲。
先是咯咯的輕笑,然後是放聲的大笑。
那笑聲在空曠的殿內迴盪,盈滿了恐懼的心臟。
這有違所認知的常理。珀爾因緊張而急速跳動的心臟如此想到。
什麼是常理?
常理就是習慣了的,常於身邊存在的真理。就像黑白,就像時間,就像正義與邪惡。它們維持著秩序,監守著世界的執行,確保一切如常運作。
那麼什麼是失常?
珀爾覺得,所謂的失常,便是他現在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他看著在血泊中撐劍而立的男人笑著將那張臉轉向自己,倒抽了一口氣。
納奧西卡站在血泊中心,祭壇上的蠟燭還在跳動,他腳下的血液還未完全乾涸。橫七豎八的肢體散落在納奧西卡的四周。那些手臂軀幹上,穿著白色的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