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著話,她便覺得有些發毛,似是自個兒被整個扒光看透了一般,叫人惶恐。
她背過身去,假咳兩聲,才尷尬笑著說道:“八小姐,這京都好玩的事海了去了,奴婢一時間竟是想不起該說什麼好了。”
謝姝寧聽了就樂,抬起一隻手拄在下巴處,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那你同我說說這家裡的人如何?祖母好不好,祖父又去了哪裡?哎呀,對了,還有先前那個人……”
一字一句,聽得一旁的薔薇面露異色。不過自家小姐自打會說話,便一向話多。她雖覺得眼前的情形怪異,倒也沒想到旁的地方去。
可李媽媽便不同了。
她一個婆子,怎敢隨意置喙府裡的主子。哪怕是當著年僅四歲的小丫頭也是萬萬不能隨意說道的。
李媽媽想著小孩子好糊弄,話在嘴裡打個轉便道:“這些事,等八小姐在府裡多住些日子,便都能清楚了。老夫人跟太太都是極好的人。”
“那你便說說,她們都是如何好的?”謝姝寧笑眯眯看著她,一副好奇的模樣。
李媽媽卻覺得自己掌心冒汗,面上微訕地道:“奴婢……奴婢……”
“哼!你吞吞吐吐的做什麼?”謝姝寧虎著臉,“我看你其實什麼都不曉得吧?你剛剛說的那些想必也都是用來敷衍我的!你這也說不出,那也說不清。既如此,我要你何用?”
李媽媽一臉吃驚,終於明白過來眼前這位新冒頭的小姐是個驕縱的,急忙道:“哎呀我的小姐,怪奴婢嘴笨,都是奴婢的錯!您可萬萬別動氣。”
謝姝寧不語,只氣鼓鼓地看著她,小小的手卻在被子底下狠狠攥成了一個拳。
雖然時間久遠,記憶中許多人的樣貌都已經模糊,可她這輩子忘了誰,都絕不會忘了李媽媽!
前世,她被祖母以修身養性為名打發去田莊上之時,跟著去的也正是這位李媽媽。昔日母親憂心不解,那位江嬤嬤又一直都不曾出現,桂媽媽便陪在了母親身邊。故而她身邊伺候的人,多半都是後來謝家的人。李媽媽一開始,雖是陳氏派來的人,倒也的確是恪盡職守,性子也不錯,為人開朗手腳麻利,是個好的。可自打同她一道被送到了莊子上,李媽媽便日漸變了。
想來,那時的李媽媽是明白自己成了陳氏的棄子,又認定她沒有機會回謝家去了,加上後來母親去世,便開始不將年幼的她放在眼裡。剋扣她的吃穿用度,在言語間肆意地打壓侮辱,左右不過是將她當做了個沒有翻身之機的小丫頭對待。
明面上她還是小姐,可在田莊裡,過的卻是丫鬟的日子。
可前世她是泥菩薩過江,保命都難,哪裡還能想得到要整治回來。後來她被接去長房,費盡心機將李媽媽撇下留在了三房,她便長舒一口氣。如今看來,那時的她可還真真是無用之至。
想著,她面上氣鼓鼓的神情便漸漸變作了哂笑,“賞你兩個嘴巴子,你自己掌了嘴,我便不生氣了。”
此言一出,薔薇下意識開口:“小姐,這……”
可話未說幾個字便卡住了。
謝姝寧記得自己幼時的性子,她從來都沒有什麼好耐心,也並不是什麼乖巧的孩子。論聽話懂事,哥哥勝過她百倍。所以她此刻才敢這般肆無忌憚地對待李媽媽。就算薔薇在一旁看著又如何,左右她就是不高興了!
只是,凡事不能操之過急。如今身在局中,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性子太過張揚而給母親添了麻煩。
“嘁,你不止嘴笨,分明連膽子也小,我不用你。”見李媽媽遲疑著,謝姝寧飛快地擺擺小肉手,譏諷了句。
李媽媽眼皮一跳,渾身不得勁,只覺得眼前的小丫頭難纏得要命。她若是就這麼被退了回去,在陳氏跟前難道還能討著好?李媽媽咬著牙狠狠心,猛地抬手,左右開弓,噼裡啪啦地打了自己兩個耳光。唬得薔薇驚叫著後退一步。
可謝姝寧卻是不以為然。
李媽媽在內宅裡摸爬滾打多年,這會輪到往自己臉上打耳光又豈會真的用勁?方才那兩下不過是聽著脆而已。
“我不過是說著玩而已,你怎麼還真的打了?”不過到底是覺得心中出了口惡氣,謝姝寧暗暗冷笑,面上卻故作震驚。
果然,這句話聽進李媽媽耳中,猶如六月飛霜,霎時恨不得將謝姝寧拎起來丟到窗外的雪地裡埋了才好!可是恨歸恨,她面上卻還只能笑著道:“八小姐說賞奴婢的,奴婢當然得接著。”
然而嘴裡這般說著,李媽媽心裡已是想好了該如何通報陳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