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往上拉。如此架勢的場面,連碼頭村幾十年的老人都未見過。
相對帆船上下的熱鬧與通明,碼頭村其他地方則陷入黑暗之中。但是黑暗裡並不冷清。有不少人隱身在暗中,仔細地辨認著那燈火裡的每一人。其中最受矚目的便是蕭家大少爺,他站在高高的甲板上,身後站著一排黑衣人,左右兩邊各坐了一排人。左邊的人穿得各不相同,人人手裡抱著帳本,點頭哈腰一五一十向蕭大少爺稟報。右邊一排一色的青衣,腦袋埋在面前的算盤裡,“噼噼啪啪”的算珠上下之聲,隔著老遠都聽得清楚。
蕭大少爺揹著手站在甲板邊上,河風凜冽,颳得他身後收起來的帆都不住搖晃,他卻紋絲不動,唯一動的只有腦袋。他但凡點一點頭,向他報帳的人便抹一把汗,謝天謝地下去,吆喝手下運貨。要是蕭大少爺腦袋頓住不動,打算盤的就越發打得飛快,報帳的渾身戰慄,汗不敢出。如果蕭大少爺搖一搖腦袋,他身後站的黑衣人中就會走出一人,提著那哭天搶地的報帳人下了船艙。不知道人被提去做了什麼,但是直到天明,提下去的人都沒再上來,看得旁邊偷窺的人都是捏著一把冷汗,暗想:“難怪蕭家富可敵國,這等做生意的架勢,有誰見過?”。
貨一直搬到天明才算交清。碼頭上空了一大片出來,而三艘帆船也沉下去老大一截。直到最後一批貨吊上船,蕭大少爺終於點一點頭,仍是什麼話也不說,轉身離去。帳房師傅、保鏢們跟著一窩蜂入了船艙。
當第一束陽光剛剛越出遠方的山巔時,三艘帆船已經悄然升起了主帆,蕭家的旗幟也升上帆頂,迎風招展。數十幾個人匆匆跑來跑去的解開纜繩,收起吊索,固定甲板上的貨物。另有數人大聲吆喝著,把碼頭上橫七豎八躺著休息的勞力再度召集起來,二三十人一組,背上沉重的纖繩——船裝了貨物太重,吃水過深,已經不能靠風力駛離河岸了。
一切準備就緒,所有人都眼巴巴望著第一艘船的船頭。蕭家大少爺獨自一人站在那裡,面對初生的太陽,照老例點上三柱香,慢悠悠地祭祀四方神靈、河神湖伯……後面兩艘船船頭上則有道士做法,命人忙著向河裡丟入活羊活豬。岸上偷窺中有細心的人,發現祭祀物裡還有平常不對見的玉和精米。單是一隻玉碟便價值不菲,此次行程真是非同小可。
等到一切祭祀完畢,太陽也已冒出山顛一頭有餘了。下人們撤下香案,奉上清茶,蕭大少爺將手中扇子一展,搖了兩下。三艘船上立時各有六人一起扯開嗓子喊道:“起錨——”
每艘船上數十名船員一起跟著喊:“開船!”
百餘名縴夫一起齊聲接道:“嘿——喲!”
於是百餘雙又粗又黑的腳同時往後猛蹬,結實有力的脊背向前伸展,身子弓得幾乎貼近裸露的岩石,數十根粗大的繩索被繃直了。在一片吆喝聲中,三艘船相繼發出砰然巨響,彷彿三頭怪獸,固執地在河灣裡吼叫著,搖動著,盤旋著,攪得河水也跟著不安的躁動起來。但是隨著一隊隊的縴夫們調整好步伐,慢慢挪動步子,帆船終於變得服帖,開始沿著河岸緩緩移出碼頭,向下遊駛去。但見船上旗幟飄揚,船下人頭躥動,呼號聲響徹雲天,遠遠近近的蘆葦蕩裡驚起無數野鳥,在帆船四周盤恆喧鬧。
這巍為壯觀的場面讓暗地裡窺視的人都感慨萬分,除了部分同樣財大氣粗的人忙著備馬備船,準備一路跟下去外,好多窮得對錢有天生畏懼感的人都就此打消要找蕭家麻煩的念頭,轉而繼續監視鍾府。
不料第二天一早,碼頭村南面村口的大河灘上,由一百多商家、兩百多名鏢師組成的商隊,在鍾老大一聲喝令下,隆重開拔。他們的目標,是穿越徐州、廣陵等郡,向晉都建業進發。
轟隆隆的馬蹄、車輪聲幾乎吵醒了整個碼頭村的人。許多婦女和老人們在寒冷的晨風中送走親人,他們拖兒攜女,淚溼衣裳,因為知道這一趟雖然是向戰亂較少的南走,但如今各處匪兵四起,仍是凶多吉少。此去一別,迴轉恐怕就要經年累月了。
同樣心中在流淚的還有些外地人。他們躲在人群裡,看著全幅武裝的鏢師騎著馬,插著各色不同的鏢旗,列隊走在車隊的兩邊,知道這輩子報仇血恨或是偷得無上武功秘籍或是看熱鬧的機會不再來了。
他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離心中期盼的東西只有幾十步之遙。小靳小鈺跟戴上頭巾的道曾就坐在一輛車上,大搖大擺的混雜在送別人群之中。看著鍾老大夫婦笑著離去,小鈺止不住的淚流滿面。她心中有種預感,此生也許再也無緣見到這兩個如此無私幫助自己的人了。
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