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選擇。她願意與董老爺複合,那麼她祝福她;她覺得現在這樣更好,那她也喜歡。只是想到母親滿頭銀絲的時候,還是一個人枯坐一日,她心裡就止不住難受。她更怕他們會後悔,少年夫妻,中年仇人,難道老了還要當仇人嗎?還是要等到快不行的那一刻,才後悔自己浪費了那麼多光陰呢?
從母親的言行舉止看得出來 ,她心裡始終是有那個男人的,畢竟他們有過共同的美好回憶。但是,她越不過自己那道關,因為愛,所以怨來得更持久,不是短短一段時間能夠消散的。難道這,當真要靠時間來流逝嗎?
院子裡高大的樹影投下來,擋住了小半個院子,冬日的日光來得分外鮮明。一寸一寸的日光,風荷幾乎可以想象,那十年裡,母親就是靠數著這移動的光影來度日的,寂寥、落寞、清冷。
她明豔的容顏裡有不易察覺的彷徨,最後化為苦澀的笑。
順著風荷的視線,董華辰也看著那片片斑駁的光影,為父親嫡母,為自己與妹妹,生出最最傷感的情懷,舊情難續。
午飯的時候,是風荷與董夫人一塊用的,華辰去老太太杜姨娘那裡了。明天是他成親的日子,老太太作為祖母,杜姨娘作為生母,不可能再避不見人。
經過這些日子的清苦生活,老太太和杜姨娘的性子轉了好些,也看清了眼前的現實。
華辰不想逼她們,但他對她們還是不放心,只是撂下了一句話:“老太太,姨娘,明日是孫兒的大日子,也是咱們董家的大日子,是好是歹,都在老太太和姨娘身上了。辦得好,是老太太和姨娘疼孩兒了;不好,也是我對你們孝順的不夠,應得的。”
望著兒子離去那一剎那的身影,杜姨娘的眼淚唰的滾了下來。這個兒子,從小與她不親,反而親近她恨了一輩子的仇人,可是這個兒子,也為她帶來了榮耀,在關鍵時刻為她說話。他們母子之間,似乎永遠隔著鴻溝,難以跨越。
老太太卻有些木木的,呆呆地看著黑漆桐油的大門,她唯一剩下的就是對往事的緬懷、追憶。
孃兒倆在府裡散步,順便檢視各處是否都準備齊全了。到二門口的時候,才轉身往回走,二門外自有董老爺與華辰巡視,不需她們費心。
“等等。”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好似隔著遙遠的距離,被風送了過來,實際上只在十步開外。
藏青色冬衣長袍的董老爺比一年前老了許多,那時候他還是邊關赫赫威名的將軍,回京不過一年,卻一下子老了十來歲。塞外的風霜沒有改變他的容顏,家裡的風雨反而把他變了一個人。他沒有穿斗篷等禦寒之物,瞧著尤其單薄清瘦,臉色暗沉,雙眼無神。
記憶中那個帥氣儒雅的父親,早已不堪回首,成了現在這個隨時都會倒下的老人。一瞬間,一股暖流從胃裡升起,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慌得低頭假裝請安。
董夫人保持著背過身的姿勢,她什麼都沒聽到。
“你、、、你回來了。”他有些結巴,或者是不知怎生表達,但是音調裡的顫抖輕而易舉就能聽出來。
風荷強忍著抬頭的慾望,用盡量平淡的聲音應道:“是的,一會兒就回去了。”本來只想說一句是的的,但是又感到太冷淡了,加了後邊一句,說完就小心翼翼去看董夫人的面色。
隔著十步的距離,董老爺看到了那十年她們母女所受的苦與痛,作為丈夫、父親,他都是失敗的,而他沒有祈求原諒的退路。她們的平靜,她們的從容,都好似在嘲笑他,笑他的笨,笑他的愚蠢,又不是這樣。
他囁喏著,鼓足勇氣問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她輕輕抬眸,在觸到他哀傷的目光時,不受控制得說道:“真的很好。”她可以對任何人心狠,但是她做不到對自己親生父親狠心,那個人,犯過天大的錯,也沒有狠心到要了她的命,所以,她也做不到太過決絕。他冤枉她們的時候,她可以很鎮靜的面對他,但他回頭了,她卻不知該用什麼身份與他說話。
“我,嗯,明天姑爺來嗎?”他是無話找話,怕半刻的停頓,他畢生最愛的兩個女子就會很快消失。
心底漫上了深深的悲哀、淒涼,風荷緩緩屈膝,笑道:“會來的,太妃娘娘說了,讓三少爺、五少爺、六少爺、七少爺夫妻都一齊來。”董家已經不是普普通通的杭家四少夫人的孃家的,而是莊郡王府世子妃的孃家了。
他可以確定,她在杭家過得很好,至少她已是世子妃了,至少她在杭家是受器重的。當時他的錯,好歹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他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