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夠了。
老安人心頭一鬆,隨口對賀瑤芳道:“你也去求個籤兒來。”
賀瑤芳接了籤筒,又不許人看,悄悄地將懷裡揣的籤子取了出來。她原想著放袖子裡來的,拿著張老秀才做好的籤子,往袖子裡一塞才發現——手太短!袖子自然也不長,裝不下!只好改揣在懷裡,又練習了好多遍,在車上被老安人攬著的時候,她還擔心會露餡兒哩。
現在一切的苦功都有了回報,羅老安人拿了籤臉色就變了:“怎地我求的是吉籤,你這個這般不好……”忽然她就悟了,新媳婦對自己好,不代表就會對頭前的孩子好!
老安人是關心賀家香火,想要開枝散葉,卻未必肯拿一個已經開始讀書的寶貝孫子去換一個可能有危害且不知道能不能養育出好兒子的、目前還是陌生人的女人。間壁容家的老夫人固然是好,可這世上惡繼母也實在是不少,否則老人們不會一聽到“繼母”二字,便覺得有故事。
羅老安人的臉沉了下來,一路沉到了家裡,就對賀敬文說了六個字:“飛燕來,啄皇孫。”
賀敬文臉色也變了,沉重地點了點頭:“兒明白了。”
。。。
 ;。。。 ; ; 賀太妃自認自己是個還算有良心的人,但絕不敢承認自己是一個好人。好人慘吶!想做“好人”,不曉得要受多少氣,世人眼裡的好人,尤其是“好女人”,打不還口罵不還手,那是必須要做到的,更有甚者須得以德報怨、割肉飼虎才行。做個有良心的人就容易的多,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就行了。犯不著那麼高尚,她也高尚不起來。
既高尚不起來,在自己急得要跳牆的時候去威逼一下老人家,這種事情,前太妃覺得自己做起來也是沒什麼壓力的。真的,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當然,這件事情做下了之後,良心也要缺了一點了。不好說以後彌補老先生的話,因為她也不知道以後是個什麼樣子。這沒良心的事兒,做了,也就做了,有什麼後果,她擔著!
呸!怎麼可能?所謂謀而後動,動手前,她已經把後果都想明白了。只要不被當場抓住,事後……不管是老安人還是她爹,都不可能相信她一個四歲的女娃,會有這麼大的主意的。人的心裡,都會分個親疏遠近,且張老先生前陣兒剛剛因為賀大姐這麼一鬧,在賀家長輩那裡留了一點壞印象。此事不成,她再另尋他法就是。張老先生又不是個大嘴巴,無兒無女無妻無妾,想嚼舌頭都沒人嚼去。
賀瑤芳將一切都琢磨透了,方去尋張老先生。尋思著,等會兒若是張老先生痛快答應了,也還罷了,若不答應,少不得要嚇一嚇這老人家了。先看看他的氣色吧,別一下子把他嚇死了。
到了一看,這老先生心寬體胖的,看起來不像容易被氣壞。說來也怪,這老先生與一般人想象中的“才子”形象截然不同,身材微胖,一張圓臉,說鶴髮童顏是有的,說仙風道骨……那得有雙能看透兩層肥肉的眼睛才敢說他有沒有道骨。
張老秀才近來有點擔心,他好好一個老人家,少年有才氣、到家有名望,原是要尋個養老的地方的,不想竟攪到這小門小戶的家宅之事裡面,真是說不出的晦氣。也不知道這館能教到什麼時候,要走呢?又略有些顧慮。這才拖到了現在。
賀家女孩子上課,時間並不特別緊,功課也不十分繁重。張老先生見賀瑤芳過來的時候,那股詭異的感覺又升了起來——她又來做什麼?又不是上課的時候。她又比猴兒還精,眼下這麼淺的功課,她還有不會的?
放下了手裡正在編《志怪錄》的筆,張老先生嘆了一口氣:“二孃過來可是有事?”
張老先生上輩子大概是烏鴉修成了精,這輩子投胎時是脫胎換骨,只可惜嘴上的骨頭沒處換,一張烏鴉嘴依舊被帶了來。就見賀瑤芳用一種四歲孩子絕不可能做出的笑容面對著他,微一笑,再一福,問一句:“先生好。”
張老先生跳了起來,心裡開始國罵:孃的,我就知道這小娘皮有古怪!他喵的!怎麼叫老子遇上啦?
他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先生本來還好,只盼以後也能好才好。”
兩隻狐狸一對眼兒,就明白了——對方心裡都有所察覺。張老先生還好,早就覺得這小學生有古怪。賀瑤芳面上不顯,心裡卻道:這老狐狸平日裡作那麼慈祥憨厚樣兒,誰知道老黃牛腹裡藏了只九尾狐!太狡猾啦!
狡猾也沒關係,反正……識破了她的就只有這一人而已,只要她爹和她祖母還沒察覺,就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