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問時,秋谷便把方才陸麗娟留他在院中住夜的事情,同著自己開導的話兒,細細的告訴了陳文仙。文仙聽了,雖然不說什麼,心上卻十分感激。
正在這個時候,章秋谷忽然覺得窗外一陣涼風直逼進來,打了一個寒噤。抬起頭來看時,只見那幾扇玻璃窗上已經隱隱的透出曉光來。秋穀道:“我們只顧講話,連天明都不知道。”文仙到了這個時候,身上也覺得有些翠袖生涼,羅衣風冷,便也同著秋谷上床就寢。這兩個人一個是離支側挺,栽成婪尾之春;一個是桃李無言,嫁得金龜之婿。鏡盟衫誓,玉軟香溫;幃中之小玉頻呼,枕上之深釵欲墮。十分歡樂,十分熨貼,就十分的恩愛纏綿。這些瑣事,在下做書的也不必去講他。
只說章秋谷自從在張園見過那個女子之後,心上覺得十分的放他不下,自己親自到人壽裡去打聽了好幾回,方才知道那天看見的就是平江伍公館裡頭的小姐,那同他坐在一起的少婦便是這位小姐的舅母。這位小姐的父親叫做伍圭甫,本來是蘇州人,在上海南市開了一家糖棧。娶妻周氏,生了一男一女,得病死了。伍圭甫有一個內弟,死的時候年紀很輕,遺下一個寡妻,無兒無女,便住在伍圭甫家裡,靠著這位姑奶奶度日。自從周氏死了之後,伍圭甫不知怎樣的勾勾搭搭,竟和這位舅太太勾搭上了,隔了一兩年,伍圭甫又在堂子裡頭娶了一個倌人做姨太太。娶到家頭沒有一個月,就和這位舅太太吃起醋來,兩下鬧了個天翻地覆。伍圭甫恐怕傳出去風聲不雅,便把姨太太搬到南市去住。把自己的一個女兒、一個兒子,託給舅太太照應,另外在人壽裡租了幾幢房子,用了一個廚子,一個梳頭孃姨,還有小姐的媽媽也跟著住在一處。伍圭甫一個月裡頭也回來住十多天,把這位舅太太竟作了他的外室。
這位小姐長到十七歲上便出落得態度清華,丰神婀娜皎若中秋之月,嬌如解語之花。一班少年子弟見了伍小姐這般豐貌,一個個好像失了魂魄的一般,免不得一個個都要和他擠眉弄眼,賣些弄吊膀子的手段。無奈這位伍小姐雖然破瓜年紀,情竇已開,卻向來不大出門的,那裡知道什麼吊膀子不弔膀子。更兼看著這一班油頭滑腦的少年,眼睛裡頭也看他們不上。
這位舅太太雖然已經年過三旬,卻還狠喜歡抹粉塗脂,畫眉掠鬢;衣妝時世,體格風流,看上去也不過像個二十三四的樣兒。時常也同著這位伍小姐出去坐坐馬車,遊遊張園。也有時到戲館裡看看夜戲。這位舅太太十分高興,伍小姐卻是隨隨便便的。
這一日也是天緣湊巧,剛剛在張園遇著了章秋谷。伍小姐見了秋谷長身玉立,白麵豐頤,顧盼非常,風華出眾。覺得平日之間眼中從沒有見過這般人物,不覺肚子裡頭暗暗的喝彩。又見秋谷同著陳文仙兩個人在一起,好似那珊瑚連理,玉樹交枝;一個豐彩照人,一個容光飛舞,合起來恰是一對兒,不相上下。伍小姐心上暗想道:這一對少年男女,也不知是那裡來的?心上就也略略的動了一動,不免偷轉秋波,著實的多看幾眼。及至秋谷自己拉著馬車,在他馬車的前後左右兜了一個圈子,又連連的朝著伍小姐飛幾個眼風,伍小姐是個絕世聰明的人,那有不領會的道理?不由得對著秋谷一笑。直到馬車已經到了人壽里門口,伍小姐同舅太太差不多將要走進大門,回過頭來,還看見章秋谷遠遠的跟在後面。伍小姐心上雖然明白,只說這個人有些痴氣,卻沒有什麼什麼歪念。倒是這位舅太太見了章秋谷這樣的一個人物,未免動了個憐才愛貌的心腸,心上覺得好生眷戀,對著伍小姐又說不出來。
這邊的話權且按過一邊。
只說章秋谷自從知道了這些訊息,便一心一意要想做個跳粉牆的張君瑞,把一個好好的伍小姐就當做西廂待月的崔鶯鶯。無奈這裡頭沒有個傳書遞柬的紅娘,這件事兒那裡弄得成功?一連在伍小姐家門外徘徊了幾天,不要說沒有見著伍小姐的面,就是伍小姐的聲氣也沒有一些兒聽見,找不出一個空兒。想要發一個狠丟掉了他,只當沒有看見這一個人,無奈千思萬想的,心上總放不下來。覺得自己的前後左右都有無數伍小姐的影兒團團圍住,那裡撇得開!自己心上詫異道:天下竟有這般奇事!我章秋谷平生看見的婦人女子也不知多少,就是和他一個樣兒的也狠多,怎麼我在別人面上從沒有這樣的痴心眷戀,獨獨的遇著了他就是這般模樣,這是個什麼道理?想了一回,也想不出個緣故來。又是這樣的去守了幾日,依然找不到一些門路,沒奈何只得放過一邊,無精打彩的在公館裡頭過了幾天,也不出去。
向來章秋谷到了夏間,差不多天天要坐馬車到花園裡頭去頑的,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