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首,問道:“如今城外的情勢如何?”
“眾將猝不及防,城防本就鬆懈,今夜又有不少漢兵在外喝酒。臣剛聽聞,便是連探望臺上的哨兵都嬉笑怒罵,有好些都迷糊了過去,這才著了叛軍的道。再加上叛軍來勢洶洶,七萬人馬,圍在城外,不斷猛攻。”
聞言,嘴角不禁牽起一抹笑,原來如此。
許州城之城防,在其最脆弱時,在其如朽株枯木一般時;被一把名為韓信的燎原大火,燒得沒了生氣。能算計到如此,真驚為天人。
原來……這便是兵法中說的,以盈待竭,以逸待勞。
我在戰時作了萬全的準備,卻在戰後,疏於防範……
而他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等著我和利畿爭鬥兩疲,趁虛而入。
是我不查,如今三軍深陷,是我的過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潁川是命不久矣的秋蟬,我便是在其後舉刀引鐮的螳螂,城外的七萬大軍,便是那隻黃雀了。
“這麼說,孤等倒是被圍困住了?”我問道。
呂釋之深深地看著我的眼:“太子殿下無需憂慮……”
說著他將剛才的地圖呈於我面前,手指向長安和潁川之間的地方,道:“只要我軍能支撐三五日,援軍必到。到時候韓國背腹受敵,我軍可以掩著長安來的援軍一道,出城夾擊韓軍。”
我有些狐疑地望向呂釋之,手指向蝸居於潁川背部的楚地:“不是楚國麼?”
呂釋之一愣,垂首道:“是韓國。”
我不由自主地開口:“反的不是韓信麼?”
“是韓信。當年皇上敕封的七大諸侯王中,有兩人姓韓名信。一人先是齊王,後是楚王,便是殿下的太傅韓信;還有一人,被封為韓王,也叫韓信,您忘了麼?”
我有些失神地看著他:“孤沒忘,韓王信……是戰國的遺族,韓王子。”
呂釋之又將剛才那捲戰書呈在我的面前:“太子殿下,您看。若是楚王的落款,他定然會寫‘楚王尊’三個字,而不會附姓名;但以韓王的習慣,卻喜直書名諱,韓姓代表著韓國王族的血統,他身為王子,以此為貴。而韓王之爵,卻是皇上敕封於他,他向來深以為恥,所以書信之中皆自稱韓信而不稱韓王尊。”
我有些懵懂地看著那捲戰書:“這麼說,楚王信沒反?”
呂釋之低著頭:“楚王信沒有反,反的是韓王信。韓王韓信。”
我沉默半晌,淡淡地道:“原來如此。韓王的兵卒驍勇麼?”
“韓王的兵卒當然驍勇,他們都是六國遺士,多有死志。”
我聽著深夜中擂起的戰鼓,一夜無深眠。
第二日清晨,我便登上了城樓,滿目的血流漂櫓,成河的猩紅,如刺蝟般被插滿刀劍的軀體,似乎還溫熱。一個個兀自站靠著橫臥著,手裡還保持著握刀的姿勢。
喊殺聲從昨夜起便沒有停過,我在呂釋之的陪同下巡查城防,緩緩地在內城垣中踱步,眼中滿是城牆外圍的戰況。
只見從許州城的東西南北,四面八方,皆有韓軍一批一批地湧上城垣,燕頷虎頸的漢軍壯士們,再一次次的拼殺中被蟬食鯨吞般,慢慢侵蝕。
我邁過一道一道的屍體,耳邊是隆隆的喊殺聲,和不絕的刀劍聲。
俯瞰城下韓軍,如螻蟻般漫山遍野。
卻見如雁行魚貫般整齊向著許州城牆行進的佇列裡,榖駕肩隨的人海中,最中央的位置,有什麼東西卻一直沒有變過位置,像流動的浪濤中一葉靜立的扁舟。
定神細看,卻見那竟是由四名韓地的兵卒抬著一口新造的棺材,棺身漆黑如焦炭,上長懸一條及地祭奠白布,四個黑字冷肖張狂:“劉盈之墓”。
微微虛了眼,我這才看清,原來……那口新棺材竟是由那日山林中,削了皮、刻了字、又被火燒煙燻的焦木打造而成。
看來韓王信之謀反,可謂深謀遠慮,機關算盡。以他的有備,攻我之無備。
“漢軍還有多少人?”轉身,我嘶啞地問道。
“稟太子殿下,我軍尚存五千餘人。”
我望著如血的朝陽,對呂釋之笑道:“許州城,快頂不住了罷。”
呂釋之沉默不答。
“是將士們沒有盡忠盡孝。”半晌,他終是說。
我笑了,胸中一陣絞痛:“是孤不查,本就疑了螳螂捕蟬之計,卻一直沒有加強防備……”
我有些寂寥地看著紅日攀雲層,道:“這次不比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