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裙的時候,我原本乾涸的淚洶湧似海。一個該為她如此整理的男人不在這裡,如今卻要用別人的手來送她上路。一層土,兩層土,我執意拂去她面龐上的沙礫。哪怕最後仍要被土掩埋,我仍希望在最後時刻她是乾淨的。我跪倒在地,靈犀,我發誓,我會為你報仇,我一定會讓他來娶你!將那玉佩塞在她的手中,我無聲無息的哭,卻最是斷腸。終於,一切恢復平靜將樹枝埋上,長君有些默然。目光中帶著晦暗難辨的神傷。我含淚看著他,清了清喉嚨冷笑道,“怕麼?跟了本宮就是這個下場!”
他搖搖頭,將我攬過。這雙手臂曾經給過我無數溫暖,如今愈發讓我覺得可貴,也許,也許此時我還能相信他。“帶上館陶,明日出宮,本宮要你走的張揚。”我低聲說道。他凝視著我:“那你怎麼辦?太子和武兒呢?”我幾乎被他的關切擊倒,微微的顫抖透露著我的心悸,“本宮自有本宮的安排,太子既然是要繼承皇位的,他不該此刻逃離!”滿目的心疼憐惜下,他沉吟半晌,輕輕用手撫過我的臉頰,“你該值得更好的男人,不必為他廝殺一生!”我咬唇,悽然慘笑:“已經廝殺半生,還能改變麼?”一聲深深的嘆息,在我耳邊撥出,一個用力將我扳他面前。柔軟的唇,溫暖的唇,流連在我緊閉的唇上,沒有色慾,只是久久的流連,彷彿對待世間最最珍貴的寶物。我顫抖的厲害,卻無力去推隔,甚至我有些貪婪,吸聞著淡淡的墨香,想著惠帝。
還是不同的。他更有些迫人。惠帝是君子,他不會如此。一聲清脆,我結束自己的迷思。幾乎只差一點點,我就會癱倒在他無邊無垠的溫暖中。
此時,我不需要暖,我身上的冰冷不能被暖感染。我還要爭鬥,為了我,為了孩子,還有靈犀,我不會停止我的腳步。“如果你肯,我願意一生等你。”他最後的誓言帶著月光,誘惑著我去相信,我輕笑出聲,將雙眼緊閉:“本宮不是你該等的人,更不會相信你。你不要以為控制了本宮會拿到更多,因為本宮也可能隨時失去一切,怎麼還會來保你?”他笑了,聲音輕而純淨:“如果有一天我可以保護你了,我希望你可以給我機會。現在……我不用你保護!”我張望著他,原來他也是有淚的,幽寂的眸子中,凝起了一層水霧,帶著淒涼,掩蓋了往日的妖邪。“記得,如果有一天,一定給我機會!”他殷殷叮囑著。我嘴角牽動,笑得悽楚:“本宮希望,這一生都不會用你。”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絲絲細雨,有些花瓣隨著雨打飄落泥土之上,伴隨著陣陣涼意,我笑得開心。“走吧,去看看他們!”我將手交給長君。寂靜的深夜,揚揚灑灑的雨幕中,我一身紅衣與翩然白裳的他相攜。也許這一生只有今天才可以如此放肆,也許這一生只有今晚我才屬於眼前這個男子。
溫暖的太子宮中,只有奶孃未睡,啟兒皺起的眉像極了劉恆。他也是無法不蹙眉的。只要與皇位牽連,誰還能展眉一笑?留下一句好好服侍太子,我趕往館陶處。館陶開始籌備成親後便從建章宮搬出,分配了隨嫁的侍女在這裡指導規矩禮儀。
我閃避過宮娥的跪拜,笑著走入內殿。“母后,怎麼深夜來了?”館陶笑著,也在撲過來時發現我的溼意。我定定的看了看她,莞爾笑著。要嫁人了,她還像小時候那樣愛撒嬌。溫柔的笑,將淚擋了回去。我回頭,看著長君,他躬身站著,卻仍是深深望著我。
就這一晚了,明日我將在何處我自己都不知,笑著招手,緊握住他冰冷的手。
是為了什麼,他會如此害怕,是因為會失去我麼?他從來不曾擁有過我,又憑什麼為此害怕?我不說話,將他的手蓋上館陶的手:“明日你先去舅舅的府邸住上一陣子,出嫁總是要這樣的。“我回過頭,語聲微弱道:“館陶就交給你了,一定讓姐姐放心。”仍是深深目光,仍是堅決肯定,他嘆了一聲:“我是你的親人,還有什麼不信的呢?”
我噙著笑,難掩心中的淒涼。親人?我的親人在磨刀霍霍呢!這裡最不相干的人卻肯做我的親人。“真是這樣,本宮也就無所求了。”我拍撫眼前一大一小的手,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所以我會將你們遠遠的放出。“明日記得乖乖的和舅舅出去,要走的有公主氣派好麼?”我抬手撫摸館陶的臉頰,如果再不能相見,現在就是最後一眼。館陶有些感覺到我的哀傷,眼底閃過一絲不捨得:“母后不要傷心,館陶出去了,還是可以回來的,永遠也不會離開母后。”我撲哧笑了:“出去了還怎麼回來?如果可能,母后希望館陶一生都不要回來。遠遠的走吧!那是母后一生的夢想!”一聲長嘆,悠悠起身。再不捨得就會壞事,我該做回我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