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謖定忙答道:“家父去上朝了,娘娘不妨先行歇息,等家父回府了,臣再行稟報。”
回頭對他莞爾一笑,“陳公多禮了,自在些才好,本宮打擾貴府就已經很過意不去,如今陳公如此,就更加讓本宮無法自處了,難道要本宮另尋個住處麼?”“豈敢豈敢。”他仍是躬身虔敬。“那就依陳公所說,先安排本宮休息,另外還得勞煩陳公,另給杜將軍也準備一間客房,他護衛本宮來此,一路辛苦了。”說罷我看著杜戰。他低頭拱手:“娘娘過獎了。”彭謖定是個聰明的,立刻帶領我們先去客房,另在遠處安排了杜戰的房間。
連日來的車馬勞頓,我剛一沾枕就沉沉入睡。清雅幽靜的香,隨微風嫋嫋浮動,是茉莉吧,只有它才會如此令人心醉。
我笑著翻身,依舊沉睡,卻被低沉的呼聲喚醒,“娘娘,陳少卿求見。”靈犀的聲音極低,唯恐打擾我的美夢。“先請進來,讓他在外堂候著。”我起身,綰著散亂的髮髻。沉下心,坐在銅鏡前妝扮。是故人呢,怎麼能如此相見。一番刻意淡描濃染下來,對鏡一笑,也算是美目盼兮了。推開隔門,盈盈走到彭謖定身前下拜:“陳公深夜造訪,不知是何要事?”
他尷尬的笑著:“家父深夜仍是未回,臣怕娘娘擔心,所以過來先說一聲。”
原本此行我也不曾奢望能見到陳平,陳平隨高祖開國,戰功赫赫,最為狡猾,他極善隱藏,所以他被高祖評為才智平庸,不能獨擔大任,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安然存活至今。如今天下未定,呂氏與諸王誰能勝出仍不明眼決斷,他必然不會輕易見我,給人以口實。“哦,陳公也不必在意,這次前來倒也沒有什麼要事,只是進宮探望太皇太后,陳相公務繁忙本宮也是想過的,陳公將心意帶到就行了。”我客氣的說。彭謖定聞聽我進宮去見太皇太后,神色有變,卻仍是低身問道:“太后娘娘還好些麼?”
我笑笑:“彭公在京城,難道不比本宮還清楚些?”那個字是我有心叫錯。他身體一震,抬頭看我,目光有些迷離。我微微的露出微笑,十多年過去了,他的眉目間多了些沉穩。面容沒變,仍是故人,卻不是彭謖定了。良久的對視讓他猛然垂首,身子也有些顫動。現在的我和年少時有什麼不同麼,會讓他惶恐如此?飛蕩的鞦韆,飄零的漫天杏花,漾在臉上的暖暖春意,他與我站在回憶中。
四哥哥,若是清漪摔下來怎麼辦?四哥哥會抱住清漪,不讓你摔下來。四哥哥,若是清漪害怕怎麼辦?四哥哥在,清漪不用害怕。四哥哥,若是我們從此再不相見怎麼辦?四哥哥會記得清漪,無論在哪都會找到你。無論我說什麼,問什麼,四哥哥總是低低的笑著回答,那也是他在我記憶中留下的唯一。
“蕭相被貶時,我曾想去看你。”他的聲音溫潤,思緒陷入過往。祖父曾經許過婚約。不過是酒後的一次笑談,卻被他牢記,那時我還年少,卻仍記得他站在父親身後漲紅了面龐頸項,那日的花似乎也在笑他如此,開得分外的羞魅動人。靈犀聞言,悄悄地走出門,虛掩上。我低頭淡笑,“那時你已在陳府了吧?”按時間推算他那時已被陳平收養,自保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讓他去找我,現在說來更像是心虛,慌亂尋找著各種藉口。他不曾救我,更救不得我,誰都知道,還何必說出來。
他默默不語,我淡淡相對。“為什麼去代國,怎麼去的代國?”他的疑問應該已經蘊在心中好久了,問的順口。
燈影搖曳,我笑著回身,夜深了,空氣中的香味愈加的濃烈,幽幽的彌散開來,沁人心肺。
“重要麼,本宮已經身在代國了。”我返身,帶著笑詰問。“那蓮夫人……”他喏喏。淒冷一笑,“死了,所以本宮不認得陳大人。”腔子裡像是有股熱氣,在他提及蓮夫人時頂上了頭。那,是我的前世,是我的過往,也是不能忘卻必須要忘的舊情。“門前的匾額是怎麼回事?”他猶自想著以往,我卻開口為了別事。“太皇太后要封呂產為相,家父讓先把相府的匾額摘了,等待懿旨下了,再作定奪。”他想了想,併為隱瞞。我蹙著眉頭,陳平阿陳平,你現在是在哪邊呢?那日派彭謖定策反劉恆時你還是站在劉姓王邊,如今呢?彭謖定還想多說,卻被門外一聲輕嗽封住了嘴。“老臣不知王后娘娘駕臨寒舍,被庶務耽擱了,還望娘娘恕罪。”蒼勁渾厚的聲音,一字字咬的清晰,也震斷了彭謖定的迷思。房門被彭謖定急忙開啟,躬身垂首,輕聲道:“父親大人!”屋內的光晃照著泰然的身影,他直立著,黑色的冠冕下一雙長眉低垂,狹目迎著燈遊動著讓人詭異的光芒,面容雖是澹然淡定卻讓人心頭陡戰。寒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