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把膽汁也嘔了出來,無力地趴在地上,呼呼大喘,面色蒼白,全身虛脫。
足有小半個時辰,小蛋才稍稍緩過點勁來,身上諸經百骸無處不疼,骨頭有如散架,胸口的淤塞和丹田的空蕩蕩形成鮮明反差,令他愈發難受。
他的衣發已被陽光曬乾,費勁地坐起身,看到丁原就站在近前,嘴角微含戲謔,靜靜注視著自己。而霸下也早早從懷裡爬了出來,伏在沙灘上曬太陽,好像對小蛋的慘狀一點兒也不著急,更談不上心疼。
他咳了幾聲,嗓音有些沙啞道:“丁叔,等我半個時辰,我再試一次!”
丁原冷冷道:“我給你三個時辰,先用心打坐,將功力完全恢復。”
小蛋依言盤腿坐正,可一波波濃烈的倦意直上心頭,令他恨不能就此躺下,舒舒服服地大睡一場。他一咬牙,嘴唇破出血絲,一縷痛楚刺心,使得神志一清,當下靜思澄念,苦苦對抗著席捲而來的疲勞,進入空明之境。
約莫三個時辰後,小蛋甦醒過來,驚喜地感覺到丹田真氣充沛盈滿,更勝從前。身上雖然還有隱隱的痠痛,但精力旺盛,生龍活虎,說不出的舒爽。
他略一轉念,瞭解到了丁原此舉的深意。原來瀛洲仙島靈氣充盈,較之天陸尋常仙山洞天遠勝百倍,自己在真氣透支、身心已達極限的情況下運功修煉,不僅對功力增加大有裨益,也同時提升了他的意志力和仙心的堅韌。
想到這裡,小蛋站起身來,向丁原恭恭敬敬一拜道:“多謝丁叔指點!”
丁原淡淡道:“你現在該相信我的話了罷。像你這樣再悶頭闖上六十年,也休想回到玄黃鬼府。”
小蛋已深有體會,明白丁原的話絕非恫嚇。但要讓他開口求丁原出手襄助,卻是絕對不願意做的。
丁原注視他片刻,突然道:“你難道只一心想衝過天梯,卻沒想過萬物皆有道?所謂的絕學心法,莫不是皮毛。你我潛心修煉,不過是手段路徑而已,只為能透過它體悟仙心,感通大道。多少人皓首窮經,孜孜以求所謂天道而不得,皆因將手段錯以為成目的,焉能有成?”
記起葉無青曾有過的類似教誨,小蛋忍不住道:“就像是買櫝還珠,緣木求魚?”
丁原一怔,點頭道:“行,你還不算太笨,能說出其中的道理。修道即是修心,一為悟;一為忘。悟而後忘,忘而始悟,倘若到最後,連這‘忘’字也能忘了,才是真正的大成。這道理看似淺顯,可惜,知易行難。”
其實,這些話,小蛋從盛年或葉無青口中也聽到過相似的語意,但能如此痛快淋漓,酣暢透徹的,應以丁原為最。
丁原見小蛋眼中放光,一笑道:“也罷,我再教你一字。如何過天梯,就看你如何參透此字!”拂袖點地,轉眼在沙灘上書下一個丈許方圓、龍飛鳳舞的“道”字。
書畢,丁原一揮衣袖,飄然而去,遠遠聽他緩聲吟道:“萬物有法,法為天地;天地有道,道歸於無。無中生有,有中藏無;無無無有,無有無無。心中忘有,渾然無我;永珍無我,我本為無——”
語音漸行漸遠,終至渺然,卻是記載於《翠微九歌》最後一篇的真言。
小蛋只覺這段真言字字珠璣,充滿難以言傳的玄妙至理。其中每一個字,只怕五六歲初上私塾的孩童都會認得,然而連成一體,竟是包羅永珍,回味無窮。
一直以來,他幾乎都是在為學而學,為悟而悟。修為儘管與日俱增,縈繞在他心底的困惑和不解,卻同樣日益加深。丁原的話語好似霍然在面前開啟了一扇窗戶,看到了外面廣闊世界的光亮與景緻。而如何跨出門坎,融入其中,卻要全靠他自己了。
他平靜心神,凝目審視丁原留在沙灘上的字。從起筆的第一點,到收筆的最後一捺,飄逸灑脫,天馬行空,從字裡石間,一股靈氣迫面而來,深沁入脾。
“萬物有法,法為天地;天地有道,道歸於無。”小蛋默默冥想著這一段真言,心頭漣漪層層不能自已。一片嶄新的天地,就在他的腦海裡徐徐地拉開帷幕,其後顯現的點點滴滴無不令他陶然而醉,豁然開朗。
他看這山、這沙、這天、這海,剎那裡彷似充盈流動著勃勃生機,奇妙靈性,與自己的心靈息息相關,融通交匯。好似在耳畔輕輕敘說著千言萬語,又好像什麼都沒說,僅僅是在靜默中觀注著自己。
萬物有法,天地有道。然而,何為法,何為道?小蛋的眼神裡透出一抹茫然,細細揣摩著丁原的每一句話,希望可以從中尋找到答案。
不知是多久,恍然有風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