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抬頭,我都猜得到拓跋軻此時看來冷靜無波的眼神裡,有著多麼危險的試探。
把指骨握得響起來,甚至那骨折未愈的食指中指被自己捏得銳痛,我終於將委屈含恨的淚水嚥下,低低嘀咕道:“沒有啊,就是……不習慣。”
管密輕笑道:“皇上不怪你,疼著你呢,快坐回去吧!”
我乖乖地應了,怯怯地覷了拓跋軻一眼。
拓跋軻果然在觀察我,此時與我畏怯不安的目光一觸,唇角很淺地彎了個弧度,算是給我一個安撫的笑容吧?
只要我不流露出敵意,只要我不顯出對拓跋頊的情意,他應該還是很樂意寵著我的。
——把我當成一個樹在齊魏兩國間的旗幟,高高招搖著,以示大魏今非昔比,已能將敵國尊貴的公主搓圓捏扁,盡情蹂躪。
下面的時間,我真的是如坐針氈,唯一的希望,立時回去,找到個安靜無人的小小空間好好哭上一場,把滿心的混亂情緒發洩出來。
面對視我為拓跋軻女人的魏國臣子,面對讓我壓迫得不敢呼吸的拓跋軻,面對用我換了江山安穩的拓跋頊,我實在不知道,我該用怎樣的意志,才能剋制住自己的言行,不讓自己失態!
江山重,且盡樽前酒(三)
我盡力將自己的心神全放在席間的美味佳餚上,卻食之無味。
我不能對大臣們看似尊重實則輕蔑的目光視若無睹。
他們一定在想,看,這丫頭就是齊明帝的寶貝女兒,再怎麼金尊玉貴,還不是得跪在他們主上面前,代替明帝接受魏人的懲罰和汙辱?
所謂的墨妃,無非是讓拓跋軻有個光明正大凌辱我的名頭而已!
拓跋頊倒是從不向我這裡看,偶爾起身向拓跋軻敬酒時,一般地尊貴清雅,笑容清好,眼睛從我身上掠過時,對我一身顏色鮮明耀眼的衣衫視若無睹,好像我根本就是個透明人。
絕情如他這般徹底的,倒也不多見。
拓跋軻最是安然,眾目睽睽下,幾次又將我扯到懷中,有意無意地揉一揉我的肩,或捏一捏我的手……
晚上承受也就罷了,連白天也得受這種零碎罪過!
終於散了筵席,拓跋軻總算沒再將我拉在身畔,我逃了命般快步奔向瓊芳閣。
江北的天看起來比江南高,也比江南的藍,藍得就像拓跋軻那讓我無法擺脫的瞳仁;江北的陽光也比江南的熾烈,明明是大正月最冰冷的天氣,明晃晃的光線還是耀得人睜不開眼。
輕羅跟在我後面喊道:“娘娘,慢點走啊,小心摔著!”
我抬一抬頭,淚水便滴落下來,放慢了腳步,用絲帕揉著眼睛笑道:“這天干冷乾冷的,陽光倒是亮得很,刺得我眼睛疼得很。”
連翹笑道:“多半剛才喝了那個椒酒,有些醉了,不舒服吧?娘娘,回去再休息休息,喝點茶,很快恢復了!”
我用帕子遮著眼睛,點頭道:“快回去吧!”
曳著這身端莊華貴的衣袍,我愈發覺得自己汙穢難當,迫不及待地想將自己埋到水中,洗去這豔麗外表下噬著骨肉的髒腐氣息。
身後,輕羅和連翹一邊快步隨我走著,一邊已在議論起筵席上的事。
“豫王爺果然立為皇太弟了!”
“是啊,皇上無子,素來又對豫王爺好,這也是意料中事。何況……豫王爺文武全才,性情模樣又是一等一的,向來視長兄如父,立他為儲君,皇上也放心……”
“可拖了這麼久都沒立,怎會今天不聲不響便宣佈了這事?記得以前南征之前,大臣擔心後方不寧,上諫請立豫王,皇上收了奏表,根本不予理睬。大家本來都猜著,皇上春秋正盛,妃嬪眾多,還是想生出自己的骨肉來繼承大統呢!這才過去一年,怎會在巡狩在外時宣佈立儲之事?”
“莫非,得了我們墨妃娘娘,心情特別好?”
“嘿嘿,那也不對啊,咱們墨妃娘娘年紀最小,說不準就給皇上生下個龍種來呢?到時,難道皇上不立自己的骨肉,反立弟弟繼位?”
“皇上對咱們娘娘,也真是寵愛備至了,輕羅,你隨駕這麼久,有看過皇上對哪個妃嬪這般好麼?”
輕羅得意笑道:“至少我知道,能因為嗆了口酒,就得到皇上這般眷顧憐惜,還親自動手喂水的,我們墨妃娘娘絕對是第一個!咦,說來也奇怪,怎會把封妃和立儲君之事一起宣佈?而且未經禮部擬旨,先就草宣了喻旨?”
連翹沉吟:“這個,就不清楚了。大約大過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