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的臉色,頓時沉下來。
他素以雅量高致而自詡,自然聽不得這種話來。
“公則,回去告訴顯思,若沒有馬匹,便與我說明。
某雖算不得寬裕,但幾百匹馬,乃至千餘匹馬,還拿得出手,卻要與人相爭,實在有失體統。”
郭圖的臉色很難看,卻咬著牙,躬身領命。
袁紹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可算是已經表明了態度。
這件事情,就是袁譚做的不對!
如果再爭執下去,只怕會使袁譚心生不滿。可如果就這麼罷手,郭圖又有些不太甘心……
“主公,那劉皇叔得了主公所任,確有令曹操封賞。
揚武將軍一職,可謂關係重大。曹操拜劉皇叔為揚武將軍,掌征伐之責,其意未免有些古怪。”
蓬!
坐在許攸身旁的田豐,手中柺杖在地上一頓,厲聲罵道:“公則,莫非與劉皇叔有私怨?”
“啊?”
“曹操封賞劉皇叔為揚武將軍的時候,劉皇叔尚在齊郡,正與泰山賊交鋒,又如何勾結曹操?此必曹孟德離間之計,想要主公對劉皇叔心生間隙。越是如此,就越說明曹操對劉皇叔忌憚頗深。我實在不明白,公則你也算得上是一方名士,何必效仿小人,做這等齷齪事?”
“田先生……”
郭圖滿面通紅,張口結舌。
他原以為潑點髒水算不得大事,卻沒想到今日堂上,竟然所有人表示反對。
田豐,從來不參與兩位公子之間的爭鬥,許攸更是對此不感興趣,只對袁紹忠心耿耿……
可現在,這些人居然聯起手,為劉闖進行辯護。
郭圖發現,他似乎是小覷了眾人。
袁紹突然道:“中陵侯其人,我素來敬重。
公則可能不太清楚,中平二年時,我隱居洛陽,與子遠結交。時中常侍趙忠誣陷我蓄養死士,故而欲對我不利。叔父知道之後,與當時為諫議大夫的中陵侯聯名舉薦,令我做大將軍掾,故而趙忠不敢再對我不利。後我升任虎賁中郎將,也得中陵侯舉薦,子奇公乃我恩人。”
說到這裡,袁紹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笑容,看著郭圖。
郭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郭圖又怎知道其中的奧妙?
“中陵侯被十常侍所害,我曾派人前往潁川,想要保護子奇公家小,卻不想晚了一步。
這許多年來,某一直深感愧疚。而今子奇公未絕嗣,劉闖起於民間,闖出這麼大的家業,我實為中陵侯高興。唉,一晃竟過去這許多年。想當年劉闖滿月時,我隨叔父前去道賀,至今猶未忘懷。
對了,聽說那劉闖,有萬夫不擋之勇嗎?”
袁紹說話慢條斯理,雖然是官話,卻帶著些汝南口音。
他這句話,是詢問站在身後的袁尚。
袁尚未去東平陵和袁譚匯合,而是直接返回鄴城。
聽袁紹詢問,袁尚連忙道:“此人,有霸王之勇。”
“哦?”
“父親當知眭元進……便是文丑將軍,對他也頗為讚賞。
如此猛將,卻抵不住劉皇叔兩椎之力,便被劉皇叔擊殺……不瞞父親,孩兒當時還有些瞧不起劉皇叔,以為此人徒有虛名。為此,孩兒還把心愛的坐騎輸給劉皇叔,如今思來,仍有些心痛。不過,孩兒卻覺得,這次輸得心服口服。劉皇叔雖說好財貨,但確是有些真本領。”
袁紹聞聽,頓時來了興致。
“說來聽聽?”
“我與他論中陵侯所作《掃清萬里》奏,可劉皇叔似乎更推崇中陵侯《民以食為天》疏。他還作過一首詩,詩曰: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對民事頗為看重。孩兒以為,這與劉皇叔幼年所處環境有關,故而他更重實利,比如那幾百匹戰馬。”
繞來繞去,最終又轉到劉闖帶走的那些馬匹身上。
袁紹忍不住哈哈大笑,“孟彥自幼蒙難,生活在市井之中,難免會有些貪好財貨,更重實利。
他才能應該還是有的,可惜卻不等大雅之堂,難與高士同席。
想必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對財貨如此看重。顯甫能有此雅量,倒是讓我感到非常開心……”
袁紹,並不認為劉闖貪了幾百匹馬是什麼大事。
他更看重的,是袁尚在這件事裡面,表現出來的氣度和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