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踏著瑞雪,迎著西北風,飛也似奔到草場門口,開了鎖,進去一看,連聲叫苦。——那兩間草廳,己經被雪壓倒了。〖林沖離開牢營的時候,天剛下雪;才半天工夫,即便再大的雪,能積攢多少?沒有一尺來厚的積雪,怎麼就能把草房壓倒了?〗林沖尋思:“這可怎麼好?”就在雪裡放下花槍、葫蘆,恐怕火盆內的火炭延燒起來,又搬開破壁子,探半身進去摸。火盆內的火種,都被雪水浸滅了。林沖伸手到床上去摸,只拽出一條棉絮被。林沖鑽了出來,見天色黑了,尋思:“又沒處打火,怎麼安排?”
忽然想起:離這裡半里路上,有個古廟,可以安身。“我且去那裡睡一夜,等到天亮了再說。”把被子捲了,拿花槍挑著酒葫蘆,依舊把大門拽上,鎖了,就往那廟裡去。進了廟門,再把門掩上。旁邊正有一塊大石頭,搬過來靠了門。到裡面一看,殿上塑著一尊金甲山神,兩邊一個判官,一個小鬼,〖滄州是一片平原,根本就沒有山,哪裡來的“山神廟”?再說,即便有山神廟,怎麼會有判官和小鬼?曠野荒郊,立一個土地廟,倒還差不多!〗側邊堆著一堆紙。〖什麼紙?是燒的紙,還是寫經的紙?〗團團看來,既沒鄰舍,又無廟主。林沖把槍和酒葫蘆放在紙堆上,把那條棉絮被攤開,先取下氈笠子,把身上的雪都抖了,把上蓋的白布衫脫下來,早有五分溼了,和氈笠一起放在供桌上,把被子扯過來,蓋了半截下身,卻把一葫蘆冷酒提過來慢慢地吃,就用懷中的牛肉下酒。
吳越評70回本水滸傳 第九回(3)
正在吃,忽聽得外面必必剝剝地爆響。林沖跳起身來,就牆縫裡往外一看,只見草料場裡火起,刮刮雜雜地燒著。林沖趕緊拿了花槍,想開門出去救火,卻聽見外面有人說著話走來。林沖就伏在門邊聽,〖是多了個心眼兒?還是下意識的動作?〗聽見是三個人腳步響,直奔廟裡來。用手推門,卻被石頭擋住了,再也推不開。三個人就在廟門外站著看火。數兒內一個人說:“這條計好麼?”一個人回應說:“多虧管營、差撥兩位用心!回到京師,稟過太尉,都保你們二位做大官。——這一回張教頭該沒得好推故了!”一個說:“林沖這一回讓我們對付了!高衙內這病必然好了!”又一個說:“張教頭那廝!三四五次託人情去說:‘你的女婿沒了。’張教頭總不肯應承。因此衙內的病看看重了。太尉這才特使俺兩個來央挽二位幹這件事兒。不想如今完備了!”又一個說:“小人爬進牆裡去,四下草堆上放了十來把火,林沖那廝,還能走到哪裡去!”那一個說:“這早晚,燒個八分過了。”又聽得一個說:“即便逃得性命,燒了大軍草料場,也得個死罪!”又一個說:“我們回城裡去吧。”一個說:“再看一看,拾他兩塊骨頭回京,府裡見太尉和衙內,也說我們會幹事。”
林沖聽那三個人說話,一個是差撥,一個是陸虞候,一個是富安。尋思:“老天可憐林沖!要不是倒了草廳,我準定被這廝們燒死了!”輕輕地把石頭掇開,挺著花槍,左手拽開廟門,大喝一聲:“潑賊哪裡去!”三個人都急得要走,卻驚得呆了,反而走不動,林沖舉手“喀嚓”一槍,先搠倒差撥。陸虞候叫聲:“饒命!”〖你下這樣的毒手害人,怎麼倒想讓別人“饒命”呢?反過來是你,你能饒人麼?〗嚇得慌了,卻走不動。
那富安走不到十來步,被林沖趕上,在後心只一槍,又搠倒了。翻身回來,陸虞候卻才走得三四步,林沖喝一聲:“奸賊!你往哪裡去!”劈胸只一提,丟翻在雪地上,把槍搠在地裡,用腳踏住他胸膊,身邊取出那口刀來,在陸謙臉上擱著,喝問:“潑賊!我自來和你沒什麼冤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真是‘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陸虞候求告說:“不幹小人的事。太尉差遣,不敢不來。”〖不是太尉差遣,而是主動請纓。〗林沖指著他大罵:“奸賊!我和你自幼相交,今天倒來害我!怎麼不干你的事兒?〖早都明白了!〗且吃我一刀!”把陸謙上身衣服扯開,把尖刀往心窩裡一剜,迸出血來,把心肝提在手裡,回頭一看,差撥正爬起來要逃走。林沖按住他,喝一聲:“你這廝原來也這麼壞,吃我一刀!”又把頭割了下來,挑在槍上。回來把富安、陸謙的頭都割下來,把三個人的頭髮結做一處,提進廟裡來,都擺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上白布衫,繫了搭膊,把氈笠子帶上,把葫蘆裡的冷酒都吃了。被子和葫蘆都丟了不要了,提著槍,走出廟門往東走去。走不到三五里,遇見近村人家都拿了水桶、鉤子來救火,林沖說:“你們快去救應!我去報官!”〖報官應該往西走,怎麼往東去了?當時沒人問他。〗提著槍只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