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昭的案子,我已經叫李鴻章嚴辦,不必再說了。”皇帝又說:“奏諫無非要我採納,有些我已經接納了,摺子發不發下去,沒有什麼關係。”
“是。臣但願皇上能虛衷以聽。”醇王又說,“臣眜死上言,從今以後,易服微行之事,千萬不可再有。”
“那是謠言,何嘗有此事?”
“皇上說謠言就是謠言。”
這句話中有著無可形容的不屑與言的意味,皇帝心裡異常不舒服,估量醇王也不敢對此事過境遷,形跡不留的情事,堅持其必有,因而振振有詞地問:“你說呀!我到了些什麼地方,是那一天,遇見了那些人?”
“皇上自己知道就是。”
這愈顯得醇王的話是捕風捉影之談,皇帝更要追問了,“不!”他說,“你非說不可,不然就是你造謠。”
造皇帝的謠,這事非同小可,醇王逼得無法,只好實說。那一天在宣德樓小酌,那一天在龍源樓午膳,那一天在八大胡同流連,那一天在琉璃廠買“閒書”。這都是榮祿接得報告,轉報了醇王的。不但有日子,有地方,甚至在飯館裡要了些什麼菜,花了幾兩銀子都說得一清二楚。
這一下不但皇帝目瞪呆拙,無話可答,伯彥訥謨詁、景壽、沈桂芬等人,亦有聞所未聞之感。一時殿中如風雨將來之前的沉寂,令人惴惴不安。
“別的都好說。停園工,我得面奏太后,這件我做不了主。”
終於得到皇帝這樣一句話,都認為差強人意。於是由惇王領頭,跪安退下。皇帝自己也是汗流浹背,回乾清宮剛抹了身,太監來報,慈禧太后召見。
到了長春宮,只見慈禧太后的臉色陰沉,皇帝先就膽寒了。
“聽說軍機跟御前,有個聯名的摺子。”慈禧太后問道:“說的什麼呀?”
“還不是那些老生常談。”皇帝想把奏摺取給慈禧太后看,已經探手入懷,轉念警覺,這是“授人以柄”,便又把手伸了出來。
“怎麼叫老生常談?裡頭不是幾句要緊話,何致於約齊了來見你?摺子呢?”慈禧太后將手一伸。
皇帝心想,如果說不曾帶來,說不定就會吩咐,派人去取。取不來豈非顯得自己撒謊?無可奈何,只好把奏摺交了過去。
慈禧太后看摺子,雖非一目十行,卻比皇帝快得多,一面看,一面冷笑,看完把摺子往炕几上一丟,啞然半晌,帶著異常失望的語聲說:“有些事,我竟不知道!”
皇上心虛,深怕慈禧太后問起微行的事,便這樣掩飾:“就是看了幾次工程,外面就有謠言,真可恨!”
“你好好兒的,別人打那兒去造謠?”慈禧太后注視著他問:“你知道不知道,這六款說的是一件事!”
這一件事自然是停園工,皇帝心想,讓慈禧太后自己說出來,事情就好辦得多了,因而躬身答道:“求皇額娘開導。”
“都為的你不好生唸書。你想想,這個月你才上了幾天書房?”慈禧太后緊接著又說,“如果你能上進,好好兒用功,心自然就會靜下來,自然就知道‘畏天命’、‘遵祖制’,說話行事,都有規矩,奏摺也看下去了,也肯聽人勸了。只要你能這個樣子,修個園子讓你安心念書,也算不了什麼!”說到這裡,慈禧太后欲言又止,但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有句話,我說了你心裡一定不服,你親政才一年多,何致於弄成這個樣子?我給你說穿了吧,外頭是瞧你不起!嘴裡答應著,心裡在冷笑,你以為看摺子,跟軍機見面,是件容易的事嗎?你早得很呢!”
這幾句話說得皇帝面如死灰,心裡難過得無可形容,想頂句嘴,卻又不敢,只好低著頭使勁咬嘴唇。
“文祥是怎麼回事?”
這一問又是皇帝難以回答的,想了想才答:“他身子不好!
要開缺就讓他開吧!“
“胡說!”慈禧太后畢竟發怒了,“你簡直沒有長眼睛。”
皇帝又把頭低了下去,自己恨自己笨拙,何以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慈禧太后倒有些不忍了,放緩了聲音問道:“現在你的意思是怎麼樣?總要有個交代啊!”
“皇額娘不是說了嗎?”皇帝帶些委屈的聲音說:“我多上書房就是了。”
“也要你誠心向學才好。”
“翁同龢回來了,我倒是願意聽他講書。”
這是句真心話,慈禧太后也知道,點點頭表示嘉許。停園工的事,就此不再談了。皇帝回宮倒是細細想了一番,無奈想起書房,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