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兩句微帶嘉許的話,成麟的勇氣又鼓了起來。便下了個帖子,約請了幾個至親好友,在西河沿的龍源樓便酌,預備請大家幫忙,湊一筆整款借給他去報效木植,好補上筆帖式的實缺。
約的是下午五點鐘,一到那裡,發覺情形有異,兩三個便衣壯漢,在門口靠櫃檯站著,雙目灼灼,只是注意進出的食客。接著澂貝勒到了,直接上樓,有個壯漢便攔著成麟,不許他踏上樓梯,成麟越覺困惑。
一樣地,樓上伺候靠東雅座的跑堂也大惑不解,澂貝勒他是認得的,卻不知另一個華服少年是誰?看澂貝勒彎腰耳語,似乎此人來頭不小。
正在張望得起勁,那位貴客隨帶的俊僕,一扭臉發現了跑堂,立刻就把眼一瞪,其勢洶洶地奔了過去。
“你懂規矩不懂?”他將跑堂的往外一推,低聲喝問。
跑堂的偷窺顧客的動靜,是飯館裡的大忌,那人自知理屈,趕緊陪笑哈腰地道歉:“二爺別生氣!是我看得剛才進來的那位大爺眼熟……。”
“什麼眼熟眼生的!”他搶著說道,“你這兒如果打算要這個主顧,就少嚕囌。拿帳來!”
跑堂答應著到櫃上算了帳,用個小紙片寫個銀碼,回到樓上,只見那俊僕還在等著,便請教“主家”尊姓,以便掛帳。那俊僕搖搖頭付了現銀。跑堂的再三說好話不肯收。那是京裡的風俗,非得這樣才能拉住主顧,主顧雖持付現,便是看不起那家飯館,不屑往來之意。所以跑堂的相當著急,以為真是為了剛才的行動失檢,得罪了貴客。
就這一個要給銀子,一個不肯收的當兒,只見澂貝勒已陪著華服少年出了雅座,俊僕隨即跟在後面,一引一從,徑自下樓。龍源樓門前停著一輛極其華麗的後檔車,等華服少年上了車,澂貝勒親自跨轅,絲鞭揚處,絕塵而去,惹得路人無不側目。
到這時候,那些壯漢才揚長而去,成麟亦方得上樓,心裡只是猜疑,估不透那華服少年是誰?倒把自己的正事都忘掉了。
他來得太早了些,雖經此耽擱,客人尚還一個未到,跑堂的沏上茶來,成麟便跟他閒聊,問起華服少年。由於他是熟客,跑堂的掀開門簾,看清沒有人偷聽,才湊到他身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跟你老說了吧,你老可千萬放在肚子裡。
那位十八九歲,長得極清秀的小爺,是當今皇上。“成麟嚇一大跳,”你別胡說!那有個皇上下館子吃飯的?“話是這麼說,他也並不是堅決不信,因為想到澂貝勒已加了郡王銜,而竟替那人跨轅,則身分的尊貴,起碼是個親王,如今那有這麼一個皇子?
“一點都不假。”那跑堂又說:“是鴻臚寺的立五爺說的。立五爺還在西頭那間雅座,他常在宮裡當差,不知見過皇上多少回,錯不了!”
成麟舒了口氣,心裡異常好奇,看樣子是不假,但皇上溜出宮來,微服私行,總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看他還似不信,跑堂的便又舉證:“宣德樓的那段新聞,你老總該知道?”
“宣德樓出了什麼新聞?”成麟問道:“我去年出京,這兩天剛回來,一點都不知道。”
“那就怪不得了!”跑堂的說,“翰林院的張老爺、王老爺,在那兒遇見了皇上,皇上還讓王老爺唱了一段白門樓,誇他賽似活呂布。一過了年都升了官了。”
愈說愈奇,也愈教成麟不能相信,然而無法再往下追問,因為他所請的客人,已陸續來赴約了。
這些客人包括成麟的表兄巴顏和在內,聽得成麟相邀,當他跟李光昭出京,大功已成,設宴慶賀,所以一見面紛紛道賀。越是恭維得好聽,成麟心裡越難過,也越著急,因為借錢的話,更難出口了。
好不容易,成麟才把話引入正題,說是自己也打算買一批洋木報效,希望大家先湊一筆錢出來。
“老三,”巴顏和不等他畢其詞,就性急地問,“那李知府不是說,能湊十幾萬銀子買洋木嗎?”
“不錯!”成麟趕緊介面,“不過他是他的,我是我的。”
“這話就不對了!”巴顏和疑雲大起,“當初原是這麼說的,一起出京辦木植,他出錢,你出力,將來勞績的保案上去,優敘大家有分,只要他補上了實缺知府,你起碼也能補上一個九品筆帖式,何用你花錢報效?”
這話把成麟問得張口結舌,原形畢露。於是有人敷衍著說:“成三哥犯不上花這錢。即使真要報效,等李知府的木植運到,勻出多少,歸你的名下,該多少價款,我們想法子湊了還他。”
成麟心裡有數,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