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廷的觀感,完全不同。從知道安德海抄家開始,就不知有多少人拍手稱快。當然也有人去打聽訊息,但竟連軍機章京,都不明內情。
“是寶中堂親自擬的旨。沈總憲、李師傅幫著分繕,即時封發。不知道里頭說些什麼?”沈總憲是沈桂芬,這時已升任左都御史了。
由軍機章京的答語,越顯得案情的神秘,也越有人多方刺探。到了第二天下午,內廷行走的官員,除了軍機章京,另外三個訊息最靈通的地方:弘德殿、南書房、上書房,對於案情都相當清楚了。於是,話題也便由安德海轉到了丁寶楨身上。
有的說,丁寶楨秉性剛烈,安德海遇著他,合該倒黴;有的說他在剿東捻時,受夠了李鴻章和淮軍的氣,此舉是有激使然,藉此立威收名。丁寶楨居官雖清廉,但跟沈葆楨一樣,對京中翰林,頗有點綴,因而這一下博得了清議的熱烈讚許,似乎一夕之間,丁寶楨的聲光凌駕曾侯、李伯相、左爵帥而上之了。
但是,在濟南的丁寶楨卻正焦灼不堪。八月初二的奏摺,計算日子,折差應該回來了,至今不到,莫非其中有變?在所有的變化中,最要防備的是,慈禧太后可能會承認這回事,安德海的身分由曖昧而明確,事情就棘手了。
因為這時安德海在泰安縣的從屬,已有一部分押解到濟南,丁寶楨親自提審安邦太,多方盤詰,約略瞭然安德海的出京,是得到慈禧太后默許的,而“採辦龍袍”不過是一個題目,實際上的任務,正如那面“三足烏”的幌子所顯示的涵意。此外,還要到江南採訪物價,作為將來備辦大婚物件,稽核的根據。
照此看來,慈禧太后或許會追認其事,等假欽差變成真欽差,再要殺安德海,罪名可就嚴重了。為此,丁寶楨一直不安,等待諭旨,真如大旱之望雲霓。
撫標中軍緒承是早已準備好了的,知道皇命一到,就要開刀,預先在歷城縣衙門和巡撫衙門都派了兵在等。到了夜裡,撫署轅門外,燈籠火把,照耀得如白晝一般。
在官廳上,臬司潘霨和濟南府知府、歷城縣知縣,亦都衣冠整肅地在伺候著。自鳴鐘已打過十下,正當神思睏倦,都想命隨侍的聽差,在炕床上鋪開被褥,預備躺一會時,只聽鸞鈴大振,由遠及近,於是無不精神一振,各人的聽差,不待主人吩咐,亦都奔了出去,打聽可是京裡的驛馬到了。
果然,是兵部的專差星夜趕到。緒承親自接著,問明瞭是“六百里加緊”,那不用說,必是這一案的上諭,隨即親自到簽押房來通知丁寶楨。
恭具衣冠,開讀諭旨,丁寶楨不曾想到,朝廷的處置如此明快!躊躇得意之餘,竟有些感激涕零的模樣,不由得激動地對他屬下說道:“真正聖明獨斷,欽佩莫名。”
“是!也見得朝廷對大人的倚重。”潘霨乘機奉承了一句,緊接著指示:“如何遵旨辦理?請大人吩咐了,司裡好預備。”
“諭旨上說得極其明白,即刻提堂,指認確實,隨即正法,此刻就辦,一等天亮,我就要拜折復奏。”
“是!”潘霨轉身對歷城縣知縣,拱拱手說:“貴縣辛苦吧!”
歷城縣的縣大老爺,奉命唯謹,疾趨回衙,把刑房書辦傳了來,說明其事。提審倒容易,半夜裡“出紅差”,卻是罕見之事,不免有些莫知所措。
“怎麼回事?”
“半夜裡‘出紅差’,只怕‘導子’不齊……。”
“嗐!”縣大老爺打斷他的話說,“半夜裡出導子,出給誰看?要出,也要出撫臺的導子。你只要找到劊子手伺候刑場就行了。”
這就好辦了,刑房書辦一面派人通知劊子手,一面親自去找掌管監獄,俗稱“四老爺”的典吏,辦了提取寄押人犯的手續,把安德海、陳玉祥、李平安、黃石魁一起提了出來。
“怎麼著?”安德海的神色,青黃不定,“半夜三更還問話嗎?”
“聽說聖旨到了。”刑房書辦這樣告訴他。
“喔!”安德海急急問道:“怎麼說?”
“聽說要把你們幾位連夜送進京去。”
“怎麼樣?”安德海得意地,“我就知道,準是這麼著。”
也不曾替安德海上綁,典吏很客氣地把他領出了縣衙側門,已有撫標派的兩輛車和一隊兵丁在等著。
“上那兒呀?”安德海問。
“先到巡撫衙門,丁大人還有話說。”
兵丁護送,典吏押解,到了巡撫衙門一看,內外燈火通明,安德海的神氣便又不對了,但他似乎不願示弱,昂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