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非立刻升官不可的,文廷式便由編修升為侍讀學士,這是難得一見的不次拔擢。翰林院的官制與眾不同,從七品的檢討,正七品的編修之上是從六品的修撰,但從無編檢升修撰之例,因為此缺是狀元的專職。再上面是從五品的侍講、侍讀,從四品的侍講學士、侍讀學士。編檢既不能升修撰,亦不能超擢為五品的侍講、侍讀,所以俸滿升轉之時,如果不是外放或改為部員,而仍侍清班,便得到東宮官屬的詹事府去轉一轉,其名為之“開坊”。
“坊”是詹事府的左右春坊,下有三種官職,皆分左右,贊善從六品,中允正六品,庶子正五品。還有一個掌管圖書經籍的官職,名為“司經局洗馬”,是個有名不易升轉的缺分。
曾有人以杜詩自嘲,叫做“一洗凡馬萬古空”。
自道光以後,庶吉士散館留館,授職編檢的日多,人眾缺寡,所以十來年未能開坊,視為常事。開坊以後,要跳出坊局,升為京堂,又非十年不足為功,因而有“九轉丹成”之說。如今文廷式四年編修,倒有一半的辰光,漫遊各省,以榜眼、名士雙重頭銜,為督撫的上客,而逍遙歸來,一夕“丹成”,卻又出於宮闈的援引,自然令人既妒且羨亦恨了!
其中最切齒於文廷式的,即是楊崇伊。他是光緒六年庚辰的翰林,至今不曾開坊,晚了十年的後輩,忽然變了本衙門的上官,這口氣怎麼樣也咽不下去。到了下一年,楊崇伊轉為御史,覺得出氣的時候到了。
其時的國事,雖只一年之隔,已經歷過一番極大的滄桑,甲午戰敗,李鴻章負咎特重。當中日交涉嚴重之時,翁同龢不知道北洋只是個空架子,內裡腐敗不堪,只當大辦海軍,年耗鉅款,總會有點成績拿出來,所以一意主戰。及門高弟,群相附議,文廷式且曾專摺奏劾李鴻章,責他畏葸,且挾倭自重。到得黃海喪師,一敗塗地,李鴻章被拔去三眼花翎,交出直督大印,幾於身敗名裂。痛定思痛,認為他的一生毀在翁同龢手裡,先則以戶部尚書的資格,當皇帝親政後,上奏裁定,北洋不準再增兵添餉,既則多方逼迫,非要他丟人現眼不可!總而言之一句話,是成心跟他過不去。
當然,他不獨恨翁同龢,也遷怒於翁門子弟,而尤不滿於文廷式。於是楊崇伊便在他的授意之下,利用珍妃恰好大失所寵的機會,上奏嚴劾,“翰林院侍讀學士文廷式,遇事生風,常在松筠庵廣集同類,互相標榜,議論時政,聯名入奏,並有與太監文姓結為兄弟情事,請立予罷黜。”結果,文廷式丟官被逐,永不敘用。在楊崇伊,自是出了胸頭一口惡氣,但也從此不齒於士林了。
聽端方細談了這段往事,瑞澂才知道他的用意是要討好江南計程車大夫,可是他不知道,端方也是藉此要報復李家,李鴻章的小兒子經邁,在端方是視作冤家的。
那是兩年前的事。端方隨載澤出洋考察憲政,李經邁正出使奧國,歡宴席上,端方認為奧國供應不周,頗表不滿。而言外之意,又彷彿責怪李經邁聯絡未妥,以致奧國才會慢客。
李經邁以貴公子出身,自然不受他這話,反唇相譏,說他的官是“大使之級”,但所奉的使命不是,不能怪奧國不以禮待,當場鬧得不歡而散。
事後李經邁頗有警覺,深知端方氣量狹隘,回國之後可能會“告御狀”,因而先將經過情形,函陳外務部有所解釋。果然,不久接得外務部會辦大臣那桐的覆信,這是端方曾經提到此事,不意為李經邁搶了個原告,大為沮喪。可想而知的,冤家結成了。
第二年李經邁回國,奉調江蘇臬司,這時端方在當兩江總督,李經邁怕他還念著舊怨,特意寫了一封措詞很恭敬的信,先行致意。誰知端方竟置之不理!見此光景,李經邁這個江蘇臬司做不得,在召見時,將與端方結怨的經過細細奏明,請慈禧太后作主。
“他敢?”慈禧太后這樣說。不過第二天還是作了安排,將李經邁調為河南臬司。
說也奇怪,上諭一下,立刻就接到端方的賀電,情詞十分懇摯。過了幾天,李經邁才知道他前倨後恭的道理。
原來端方的胞弟端錦,是河南候補的直隸州知州,現充陝州鹽厘局總辦。河南不出鹽,仰給於兩淮、長蘆、河東,尤其是河東的潞鹽,以河南為主要的引地,入境先在陝州抽釐,稅收極旺。所以端錦的這個差使,號稱“通省第一差”。
不過,他的這個好差使快要當不成了!端錦嗣母亡故,丁憂照例開去差缺,端錦苦戀不捨,請他老兄設法。漢軍原可照旗人的規矩,只穿孝百日,不必守三年之喪,但穿孝是穿孝,做官是做官,即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