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脈散是什麼藥?”
“御藥房自然知道。”周景燾代答:“人參、麥冬、五味子煎好,代茶喝。”
增崇還待再問,發現窗外來了一名太監,急急迎了出去,因為這名太監是福昌殿來的。果然,指名召施煥、呂用賓為慈禧太后請脈。
等增崇帶著施、呂二人一走,奎俊說道:“兩位既說皇上過不了今晚,總不能沒有大夫伺候,恐怕今天要歇在這裡了!”
杜鍾駿與周景燾黯然無言,心裡不免惴惴,不知道皇帝駕崩,會落得怎樣一個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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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煥與呂用賓幾乎是一路吵著回來的。兩個人的神氣都很難看,而況宮禁嚴肅,能這樣不顧規矩,可見事態嚴重,所以奎俊和繼祿急急迎了上去,探問究竟。
原來兩人用藥不同。施煥主張用烏梅丸,而呂用賓以為攻伐太過,認為用附子理中丸,酌加黃連為妥。
“一定得用烏梅丸!”施煥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服我的藥,還有一線生機。”
聽得最後這四個字,無不心頭一震!原來慈禧太后也到了“危在眉睫”的時候。同時亦都恍然於施、呂二人何以爭得這麼厲害?倘能保住慈禧太后的“一線生機”,那就富貴逼人來,推都推不掉了!
就在這時,增崇從軍機直廬回來,排解地說:“兩位不必鬧意氣!上頭有話,請施老爺把烏梅丸的方子先開出來,送上頭看了,再作道理。”
這好象是施煥佔了上風,精神抖擻地坐了下來,提筆寫道:“飲食不節,榮衛不和,風邪侵襲臟腑之間,致腸胃虛弱,洩瀉腸鳴,腹脅膨脹,裡緊後重,日夜頻並,不思飲食。聖壽過高,尤為可慮。謹擬黃連烏梅丸。”
脈案既具,隨即開方。方子雖然現成,增減之間,亦頗費斟酌。寫完由增崇送到軍機大臣那裡,除了載灃與袁世凱之外,其餘諸人多少懂些藥性,只見上列黃連、阿膠、當歸、人參、龍骨、赤石脂、乾薑、白茯苓、烏梅、陳皮、肉豆蔻、木香、罌粟殼、訶子共十四味藥,是張很難懂的方子。
“大辛大苦的藥,恐怕不妥吧?”世續雙手亂搖:“是我,可不敢進!”
“誰也不敢進啊!且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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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知是什麼時候咽的最後一口氣,只知發現龍馭上賓是在三點鐘,照十二時辰的演算法,是在申時。
軍機大臣緊急集議,決定秘不發喪。因為明發上諭,已由電報傳至各地,醇親王載灃之子,著在宮內教養,而溥儀尚未進宮。如果皇帝崩逝之訊一傳,溥儀入宮以兼祧子的身分,首須成服,怕病中的慈禧太后忌諱不吉,同時入宮即為嗣皇帝,儀注上亦有許多不便,因而假定皇帝仍舊活著,趕緊到“北府”將溥儀抱進宮來。
“慢著!”載灃說道:“那孩子是我家奶奶的命根子!我先得去疏通、疏通。”
旗人稱母親為“奶奶”,載灃此刻所指的不是慈禧太后胞妹的醇賢親王嫡福晉,她早已過世了。如今“北府”的一家之主,是老醇王的第二側福晉劉佳氏,她就是載灃與他兩個弟弟老六載洵、老七載濤的生母。
這位側福晉精神不大正常,原因甚多,最主要的是,她極鍾愛小兒子,儘管乳母、丫頭、嬤嬤一大堆,她卻自己餵奶,斷了奶也是自己帶著睡。只要載濤不在眼前,她就惶惶然不知所措了。
載濤長得很漂亮,人又活潑,所以慈禧太后亦很喜愛。其時“老王太爺”惠親王綿愉的第六子,貝子奕謨無子,奕謨當過好些闊差使,如崇文門監督之類,所以頗有積蓄。慈禧太后為了能讓載濤得他的那份“絕戶產”,降懿旨以載濤過繼給奕謨。不道這害苦了劉佳氏,哭得死去活來,從此精神就有些恍惚,遇有刺激,常會發病。
及至載灃生子,劉佳氏有孫子可抱,算是彌補了失去愛子的憾痛。所以溥儀一出世便由祖母撫養,每天晚上都去看一兩次,半夜去看孫子都不敢穿鞋,怕“花盆底”的聲響,會驚了孫子,這樣一條離不開的“命根子”,載灃知道要從她手裡奪走,很不容易。
溥儀將繼承大位的天大喜訊,早就傳遍了全府,唯一不知道的是劉佳氏。所以當載灃結結巴巴地說明之後,劉佳氏只喊得一聲:‘苦命!”隨即昏厥。
其時,正由慶王奕劻率領其他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增崇,以及皇后宮中的首領太監,來到北府;一進門便聽得一片哭聲,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孩子的哭聲自然發自溥儀,他從未看見過這樣亂糟糟的情形,大呼小叫地“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