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橋門自會直。”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李蓮英,勸慰著說:“老佛爺請寬心。多少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奴才決不信這一回會過不去!”
“這一回不比往常。”慈禧太后又嘆口氣:“這會兒有當年六爺那麼一個人在,就好了。”
“六爺”是指恭王奕訴。當年文宗避難熱河,京裡就因為有恭王留守,主持對英法的和議,大局才能穩定下來。如今環顧皇室,及得上恭王一半的都沒有一個。就是忠藎幹練的大臣,榮祿又何能比當年的文祥?撫今追昔,慈禧太后興起一種好景凋零,木殘葉禿的蕭瑟淒涼之感。
也因此,四十年前倉皇出奔,避往灤陽的往事,又兜上心頭。當時魂飛魄散,只覺能逃出一條命去,是僥天之倖,但以今視昔,則欲求當年的處境亦不可得!那時,通州還有僧王與勝保在抵擋,京裡,肅順雖可惡,才幹還是不錯的,乘輿所至,宿衛森嚴,供應無缺,軍機章京照樣揹著軍機處的銀印“趕烏墩”,沿途隨時可以釋出上諭。此刻呢?連抓幾輛大車都困難,其他還談得到什麼?
這樣一想,更覺愁煩,“聽天由命吧!”她說:“反正什麼樣也是死!”
“老佛爺!”李蓮英急忙跪了下來:“可千萬自己穩住!不然,宮裡先就亂了!”
這話使得慈禧太后一驚!立刻就想到了珍妃的那張紙條,如果宮裡一亂,會成什麼樣子?皇帝會不會乾綱忽振,挺身出來問事?只轉到這個念頭,不必往下多想,慈禧太后的那顆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定神細想一想,覺得不能不作最後的打算,“蓮英,”她說:“你悄悄兒去備一套衣服,就象漢人小戶人家的老婆子所穿的。”
“是!”李蓮英大吃一驚,心想,這是喬妝改扮避難,為人識破了,大為不妥。
正在想提出疑慮,慈禧太后又開口了:“你馬上去辦!”
“是!”
“崔玉貴呢?”慈禧太后說:“找他來!”
等兩個人換了班,慈禧太后吩咐崔玉貴,即時召珍妃,在景祺閣候旨。
“你自己去!不必跟她多說什麼。”
“是!”崔玉貴答應著,即時趕到珍妃幽禁之處去宣旨。
在珍妃,當然大感意外。一轉念間,想到自己所寫的那張紙條,以及壽兒來找金釵的那種慌張的神色,不由得大感不安。
“玉貴,”她問:“老佛爺召見,是有什麼話問嗎?”
“那可不知道了。主子請上去吧!一見了面,不就知道了嗎?”
珍妃碰了個軟釘子,不由得有些生氣,傲然答說:“我當然要上去!怕什麼?”
說完,用手掠一掠鬢髮,出門跟著崔玉貴往北走,十幾步路就到了景祺閣。珍妃照例在走廊上先站一站,等崔玉貴進去通報。
“叫她進來吧!”
珍妃聽得裡面這一聲,不待崔玉貴來傳,自己掀簾子就進去了,屈雙腿請安,用平靜的聲音說:“奴才給老佛爺請安!”
“你替我跪下!”慈禧太后急促地說:“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罪孽?”
跪在青磚地上的珍妃,微揚著臉,而且視線是偏的,不知望在何處?這種不拿正眼看人的輕蔑態度,惹得慈禧太后勃然大怒。可是,火氣一上來就被自己很快地硬壓了下去,因為在她所遇見過的人之中,常惹她生氣,往往無可奈何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從前的“五爺”惇王,一個就是眼前的珍妃,軟哄不受,硬嚇不怕。脾氣發得自己下不了臺,不如聰明些不發為妙。
因此,慈禧太后只是鐵青著臉問:“今兒誰到你那裡去過了?”
“除了送飯的,沒有別人。”珍妃答得很快。
“送飯的是誰?”慈禧太后轉臉問崔玉貴。
“回老佛爺的話,”崔玉貴答說:“不相干!送飯的都靠得住。”
這是說,送飯的不會傳遞資訊,那就一定另外有人,事實上已經知道,是永和宮的壽兒。珍妃既不承認,只有拿證據給她看了。
“這張紙上的字,是你寫的不是?”
等慈禧太后將裹在綢手絹中的那張紙條一取出來,珍妃倒是大吃一驚,覺得脊樑上一陣陣發冷,可是馬上將心一橫,由崔玉貴手中接過自己所寫的密簡時,已經作了決定,矢口不認。
“奴才沒有寫過這麼一張紙。”
這一回答,大出慈禧太后意外!她原以為珍妃很硬氣,會一口承認,誰知道居然抵賴了!
然而,這一賴真所謂“欲蓋彌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