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回到軍機直廬,他憤憤地把帽子一摔,大聲說道:“撕破臉幹吧!”
“六爺!”文祥正一正臉色勸他,“局面很扎手,打你這兒先得沉得住氣。”
“這話得兩說。朝廷沒有一點兒聲色,何以激勵人心?”寶洌�匙毆�醯囊饉妓擔骸霸勖巧塘看Ψ職桑 �
該受處分的人是很明白的,官文、左宗棠、李鴻章、李鶴年。官文和左宗棠比較好辦,有二李的現成例子在,不妨交部嚴議,費躊躇的是已經有了“降三級留任”處分的二李。
河南一李由恭王自動提議,革去新近賞加的頭品頂戴。只剩下一個李鴻章,照李鶴年的例子,自然是革去騎都尉的世職,但怕慈禧太后還會嫌處分太輕,回奏上去或許要碰釘子,所以商量的結果,除掉革騎都尉以外,另外褫奪雙眼花翎及黃馬褂,四個人當中,獲咎獨重。
於是即刻擬了明發上諭,當面奏準後由內閣發抄。在內廷辦事的官員,首先得到訊息,原以為捻軍只不過剛過黃河,而明發上諭上敘明“捻匪北竄衡水定州一帶”,那是已經到了保定府,照這樣子看,要不了三天工夫,捻軍就能撲到京城,怪不得剛剛平了東捻的李鴻章會獲此嚴譴,實在是誤了大局。
這一下,平白比較留心時局的官員,無不大起恐慌,紛紛打聽進一步的訊息。訊息最靈通的是軍機上的人,所以這一夜沈桂芬家,突然來了許多訪客。
主人在恭王府,到二更天還不曾回家。有些等不到的,索性丟開煩惱,上東四牌樓,地安門,或者前門外大柵欄看燈去了。這天正月十三上燈,民間還不知道匪氛已經迫近,依然熙熙攘攘,“看燈兼看看燈人”,二更天還熱鬧得很。
但另有些人,看沈桂芬在恭王府議事,到此刻還不回家,可見得局勢嚴重,越不肯走,好在這幾天金吾不禁,再晚也能通行,不怕回不了家。
二更打後打五要——這跟宋朝四更打後打六更一樣,另有道理在內。燈節的五更實在是三更,暗示夜分已深,張燈的該熄燈,看燈的該回家,所以這個三更打五更的梆鑼,名為“催燈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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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市以東四牌樓為最盛,連“催燈梆”都能打出花樣來。京師內外城治安,由步軍統領及巡城御史負責,五城八旗,各有轄地,東城北面屬於鑲黃旗,旗下又分滿洲、蒙古、洪軍三營,以東四北大街和東直門大街交會的北新橋為界限,西滿北蒙東洪軍,各有自己的更夫。更夫都是花錢僱來的乞兒,到了該打“催燈梆”的那一刻,三營更夫數十名,不期而集在北新橋,時候一到,呼嘯聲起,頓時梆鑼齊鳴,能夠象曲牌一樣,打出極動聽的“點子”,沿著東四北大街南下,這面一套打完了,那面一套接著打,鬥妍鬥勝,成為看燈以外的一項餘興。
就在“切兒卡察、嘡、嘡”的梆鑼點子中,沈桂芬回家了。訪客中的翁同和跟他很熟,迎上來直道來意,沈桂芬是個極沉的人,不慌不忙地寒暄著,心裡在想,紙包不住火,訊息是瞞不住的,正好利用在座這班聲氣甚廣的人來安定人心。
於是他用低沉而誠懇的聲音,透露了真相,捻軍不僅已出現在衡水、定州一帶,其實在前兩天的拂曉時分,已包圍了保定。“邊馬”——捻軍的前哨,一度到過固安。
固安就在永定河南岸,離京城只有百把里路,真正是“天子腳下”了,所以客人一聽這話,相顧變色。
“危險過去了,神機營很得力,保定之圍已解。”沈桂芬說,“豫軍的宋慶,張曜已經繞出賊前,左季高所轄的劉松山、郭寶昌兩軍,馬上也可以趕到。局勢已經穩定下來,諸公可以高枕無憂了。”說著,便拱一拱手,催客回家睡覺。
他這後半段話,並不實在。保定解圍,無非捻軍怕攻破了城,反為各路官軍所包圍,自動退去。實際上各路勤王之師,人馬未到,諮呈先來,都要直隸總督和順天府尹兩衙門,替他們準備糧草,比較起勁的是山東的丁寶楨,帶了他的得力將領王心一,已經出省,李鴻章自然還沒有訊息,左宗棠則行蹤不明,只知道他在山西。為此,民間的人心雖已穩定下來,慈禧太后卻還急得夜不安枕,食不甘味。
但她急是急在心裡,表面卻不太看得出來。元宵那天,召集近支親貴,在漱芳齋吃飯聽戲,以家人之禮,作新年團聚。宣宗屬下那一支的王公貝勒和額駙都到了,只有醇王未到。
“七爺呢,怎麼還不來?”慈安太后在問。
“已經派人去催了。”安德海回答。
一句話未完,醇王已匆匆趕到,走得太急,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