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妥,不妥!”
“我也覺得不妥。唉!打仗容易做人難。”
這一夜鮑超輾轉思量,怕見了劉省三難以為情,竟夕不能安眠。無獨有偶,劉銘傳亦復如是!勝敗兵家常事,而這個敗仗打得不但不能為將,並且不能做人。一千遍搗床,一千遍捶枕,只是想不出明天見了鮑超,該持怎樣一種態度,該說怎樣一句話,才能使自己下得了臺?
除了鮑超還有李鴻章——剛剛接欽差大臣的關防,就給他來這一下,如何交代?然而那究竟是以後的事,眼前就是一個難關,鮑超不必說別的,只拉長了四川腔問一句:“省三,你怎麼搞的?”那就連有地洞可鑽都來不及了。
想來想去,唯有希望鮑超自己不來,才得免了這場羞辱。再不然就只好託病不見。這樣在無辦法中想出一個辦法,心裡略微定了些。但到了第二天中午,聽說鮑超親自押著銘軍失去的輜重和兩千多被救的弟兄到營,他才發覺自己的想法行不通,這樣的“恩德”,那怕病得快死了,都不能不見一見他,道一聲謝。
這一見彼此都是面無人色,忸怩萬狀。相互招呼得一聲,雙方都象喉頭堵著一樣什麼東西,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劉銘傳才開了口:“恭喜霆公!”
鮑超想了一晚上,一路來在馬上也不斷在想,把劉銘傳可能會說的話,以及自己如何回答才合適,都想到了,就沒有想到這一句。打了這麼一個大勝仗,不能不說是一喜,照平常的情形,遇到別人道喜,只有兩種回答,不是“彼此,彼此”就是“多謝,多謝”,而這兩種回答都不適宜,一時卻又想不出第三種答語,那就只好報以微笑了。
他不答腔,話便接不下去,當然也不能瞪著眼對看,劉銘傳避開了他的視線,偏偏一眼就看到鮑超送回來的,那個失而復得的珠圍珊瑚的帽結子,頓時心如刀割,臉色大變。
看這樣子,鮑超覺得不必再逗留了,站起身說:“走羅,走羅!”一面拱拱手,一面已向外移動腳步。
劉銘傳茫然送客,直到營門口才突然清醒,“霆公!”他說,“改日我到你營裡道謝!”
“不必客氣!”鮑超答道,“弟兄已經拔營,我現在也就往這面走羅!”說著,用手指一指北面。
往北面自是乘勝追擊。劉銘傳心想,剿捻四鎮,自己獨以淮軍首席,屯四鎮之首的周家口,一年半以來,轉戰千里,大小數十戰,所向有功,為了想聚殲捻匪,克竟全功,創議扼守沙河,誰知為山九仞,這一簣之功竟讓給了鮑超!轉念到此,又妒又恨,心裡那股酸味,怎麼樣也消減不掉。
就由於這股冤氣的激盪,劉銘傳把心一橫,找了他的幕友來會談。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但即使是在親信的幕僚面前,這個主意也有些不容易出口。沉吟了好一會,決定先套一套大家的口氣。
“事情要有個歸結。”他用低沉的聲音,徐徐說道:“我有個看法,要跟大家商量,我不曉得我這個看法,大家想到過沒有?淮軍現在責任特重,爵帥又新近接了欽差大臣的關防,我們不能不替他著想,顧全大局。各位看,我的話可是與不是?”
說了半天,不著邊際,亦不知他的用意何在?不過這時自然只有順著他的口風,有的應聲:“是!”有的點點頭,靜聽他再說下去。
“鮑春霆佔便宜的,就因為他是‘客軍’,沒有什麼責任,勝也好,敗也好,反正就要到陝西去了,無所謂!各位看,是不是這話?”
這叫什麼話?帶兵剿匪,朝廷矚望,百姓仰賴,都殷切地在盼望捷報,如何說“勝也好,敗也好,無所謂”?因此,有些不以為然的,便保持沉默。
“我在想,”劉銘傳硬著頭皮說下去,“爵帥的威望要維持,本軍計程車氣尤其要緊。不能讓一時之挫,損害全域性。請各位想一想,可有什麼善策?”
大家都不作聲。開口以前,先要把他的意思弄明白。要說“善策”,只有不服輸,整頓人馬,跟霆軍一樣追了下去,打個大勝仗,庶幾功過相抵,可免咎戾。但這是將略,何勞問計於動筆墨的幕友?
這樣一想,旋即恍然,所謂“善策”就是要在筆墨上動手腳,出花樣。多少年來軍營的風氣,打勝仗則鋪陳戰功,打敗仗則諉過他人,此刻不妨如法泡製。
於是管章奏的幕友,點點頭說:“這一仗是先挫後勝。”
“不錯,不錯!”大家紛紛附議,“先挫後勝”四個字確是個好說法。
“不過,”那幕友又說,“也不宜率爾入奏,應該先具牘呈報,請爵帥作主。”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