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葡萄酒活血,是不是?”瑞錦山問。
“對了!這種酒養顏活血,藥性王道,常服自有效驗。不過,法國的葡萄酒也跟我們的‘南酒’,要出在紹興才好那樣,得是內行才知道好歹。”
“凡事都一樣,總要請教內行才有真東西。”瑞錦山說,“遇著假充的內行,瞎撞木鐘,花了錢還受氣。”
盛宣懷心中一動,細細體味他的話,似乎在暗示門路獨真,如果搭得上話,花幾萬銀子,弄一任上海道噹噹,倒真不壞。
就這沉吟之際,丫頭已來回報,酒還剩下六瓶。盛宣懷叫分做兩份,一份四瓶送李蓮英,另一份兩瓶送瑞錦山,“你不要嫌少!原是不值錢的東西,只是眼前不多。”他說,“等我託法國領事多買它幾箱,一到就送進京去。府上住那裡?”
“我住在後門。”瑞錦山說了地址,盛宣懷親自拿筆記了下來。
“宮中也用外國酒不用?”
“有的。一種‘金頭’,一種‘銀頭’。”
這一說將盛宣懷愣住了,他亦頗識洋酒之名,卻再也想不出“金頭”、“銀頭”是什麼酒?
“為這兩種酒,還闖一場大禍。洋玩意真不是東西!”
盛宣懷越發詫異,必得追問:“怎麼會闖大禍?”
“是去年八月半,老佛爺在瀛臺賞月,一時高興,叫拿法國公使進的酒來喝。瓶塞一開,只聽”砰‘的一聲響,好大的聲音,嚇得皇上臉色都變了!“
“原來驚了駕,糟糕!”
“這還不算糟!一聲響過,酒象噴泉似地往外直湧,濺得大公主一身都是。小太監急了,拿手去捂瓶口,越捂越壞,白沫亂噴,搞得一塌糊塗。老佛爺這下可真動了氣了!”
“這小太監呢?當然倒了黴?”
“倒黴倒大了!一頓板子,打得死去活來,不是大公主心好,替他求情,只怕小命都不保。”
盛宣懷明白了,所謂“金頭”、“銀頭”,原來是香檳酒。不過不必逞能,為瑞錦山說破,只問:“那以後呢?還喝這兩種酒不喝?”
“自然要喝。”
“要喝不又要闖禍了嗎?”
“不會了。請教高人,得了個竅門,先把瓶口的金銀紙包封取下來,再拿釘書用的鑽子在瓶塞上鑽個洞,酒氣放光就不礙了。”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妙計”!盛宣懷笑道:“這一著真高!
可那位‘高人’是誰呀?“
“內務府的立大人。”
“原來是立豫甫!”盛宣懷點點頭說,“也只有他想得出。”
“立大人還說,這種酒,規矩是要聽那一聲響聲。不過咱們中華大邦,跟夷情不同。他也是怕驚了駕,不敢進這種酒。”
“虧得是法國公使進的。”盛宣懷說,“如果是立大人進的,只怕他也要倒黴!”
“那還用說!就算老佛爺不追究,捱了板子的可記上進酒的人的恨了。”
這算是讓盛宣懷學了一次乖。不由得想起乾隆年間有人進貢上好的徽墨,“萬壽無疆”四個金字,磨到後來變成“萬壽無”,進墨的人,竟因此嚴譴。以後進獻新奇珍品,務必考慮周詳,不然弄巧成拙,關乎一生富貴得失。
也就因為有此警惕,便格外要打聽宮中的事事物物。主人虛心求教,客人正好賣弄,賓主談得十分投機,直到聽差來請入席,方始告一段落。
坐上飯桌,換了話題。這時候該瑞錦山向盛宣懷有所打聽了,先是問北洋衙門聘請客卿的薪水,接下來問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實數。談來談去是錢,盛宣懷自具戒心,不盡不實地敷衍著。
瑞錦山也很厲害,耐著性子套問,提到購船經費,終於問出花樣來了。
“咱們跟外國買船,也是給現銀子嗎?”
“不是!”盛宣懷說,“要買英鎊匯了去。”
“到那兒去買啊?”
“那家外國銀行都可以買。不過總是請教滙豐銀行。”
“為什麼呢?”瑞錦山問,“莫非跟滙豐銀行買,可以少算一點兒?”
“不!鎊價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都看外國電報來掛牌。”盛宣懷答說:“至於專跟滙豐銀行買鎊,是因為海軍經費存在滙豐銀行生息,買鎊只要轉一筆帳,可以省許多手續。”
從這幾句話中,瑞錦山知道了兩件事:一件是北洋有款子存在滙豐,一件是鎊價的行情,逐日不同。這跟銀價與錢價一樣,有時銀貴錢賤,有時錢貴銀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