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更重了,皇帝唯有連連應聲:“兒子聽吩咐。”
“且先見了軍機再說。”
召見軍機,發下原折,禮王世鐸茫然不知所措。孫毓汶在這些事上面最機警,心知其中必有緣故,所以格外注意慈禧太后的態度。
“垂簾本來是萬不得已的事,我早就想把這副千斤重擔卸下來了。”慈禧太后激動的情緒,漸趨平靜,所以語氣變得相當緩和,但卻十分堅定,“到今天還有人不明白我的苦心,這該怎麼說?”
“垂簾跟高宗純皇帝的訓政不同。”世鐸答道:“屠仁守拿這兩件事擱在一塊來議論,是錯了。”
“大錯特錯!”慈禧太后說道:“這兩年的言路上,還算安分,如今屠仁守胡言亂語,這個例子開不得!我不願意處分言官,可是這件事關係太大,要交部!”
慈禧太后問道:“皇帝,你說呢?”
皇帝站起身來,答應一聲:“是!”然後吩咐世鐸:“你們稟承懿旨去擬上諭來看。”
於是世鐸示意孫毓汶先退出殿去,向“達拉密”述旨擬稿。慈禧太后便提到兩度垂簾以來,種種驚疑危難的事件,如何苦心應付,最後很鄭重地宣示:“二十多年當中,很有些人出了力,他們是為國家,可也是幫了我的忙。如今我可以說是功成身退了,對幫過我忙的人,該有個交代。皇帝,你說是不是?”
“是!”皇帝建議:“可以開單子,請懿旨褒獎。”
“說得不錯!世鐸,你們開單子來看。第一個是醇親王。”
“是。”
“恭親王實在也出過力。”慈禧太后說,“從咸豐十一年冬天到現在的軍機大臣,都開上去。現任的在前,以前的在後。
還有僧格林沁。“
“是!”世鐸問道:“王公貝勒,是不是另開一張單子?”
“要有功的才開。王公貝勒,等皇帝大婚以後,另外加恩。”
於是世鐸回到軍機處,與同僚商議著,一共開了九張單子,最少的三張都只有一個人,一張上面是醇王;另一張上面是頭品頂戴賞花翎的總稅務司赫德;再有一張是僧王。此外六張是:現任及前任軍機大臣;現任及前任軍機章京;各國駐京使臣;殉難的將帥及一二品大員;現任各省封疆大吏;以及下世的大學士、督撫、將帥。總數不下三百人之多,生者加官晉爵,頒賜珍物,逝者賜祭一罈,或建專祠。覃恩普施,澤及枯骨。
在這些恩旨的對照之下,屠仁守所得到的,“為逞臆妄言,亂紊成法者戒”,“開去御史,交部議處,原折著擲還”的處分,格外顯得令人矚目。所以在第二天一早,當他捧著被“擲還”的原折出宮門時,已有好些慰問的人在守候著了。
這一慰問,都是泛泛其詞,大家只覺得他向有耿直的名聲,不愧鐵面御史的美稱,而上折言事,招致嚴譴,應該寄以同情。但細細考究,竟不知因何而應慰問?勸皇太后學太上皇,不是一件好事,值得慰問嗎?當然不值,而且反應該說他咎由自取。只是以屠仁守的為人,決不肯阿附依違,或者有意搏擊,象張之洞、張佩綸當年那樣,建言的作用在獵官。因此,交情比較深的朋友,便要率直相問:何故出此?
屠仁守被逼不過,同時覺得所謀不成,開去御史職務,就不能再上折建言,等於事過境遷,談談不妨。因而將其中的原委曲折,細細訴諸於幾位至交之前。並一再叮囑:不足為外人道。
那知道底蘊還是洩漏了,有人將屠仁守的秘密,悄悄告訴了新升任刑部尚書的孫毓汶。他想起前一天慈禧太后召見翁同龢時,曾表示屠仁守雖然妄言亂政,卻不失為臺諫中的賢者,看樣子老太后有回心轉意的模樣,對屠仁守的觀感果真有了改變,卻是一種隱憂。
因此,孫毓汶特地去見醇王,屏人密談,決定下辣手將屠仁守逐出京城。不過此案由吏部主辦,目前還不能運用軍機的職權干預,只有靜候“交部議處”的復奏到達,再作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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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主辦此案的是考功司郎中鈺麟與主事盧昌詒。處分言官,事不常有,律例中無明文可查,研究了好些時候,認為只有比照“違制律”議處。
“違制”的處分,有輕有重,由罰薪到革職不等。而論情課罪,屠仁守的情形,竟似求榮反辱,究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處分。但特旨交議事件,又不便擬得過輕,斟酌再三,擬了個“革職留任”的處分。
抱牘上堂,這天是尚書徐桐、錫珍與左侍郎松溎在衙門裡,長揖參謁以後,鈺麟說明原委,靜候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