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晚上再來跟中堂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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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張蔭桓辭去以後,便是接連不斷的訪客。李鴻章本來是不想見的,但就這一天之間,發覺京中的各種跡象,都對他不利,為了聽聽訊息,也為了籠絡朝士,一改本心,儘量延見。
訪客是來巴結的多。因為聽說朝廷要大辦新政,用人必多,或者想兼差、或者想外放,都得要走手握實權的“李中堂”的路子。此輩見識有限,但訊息靈通,所以李鴻章倒聽了許多想聽的話。
到了四點多鐘,貼身跟班悄悄來提醒,該赴慶王的飯局了。這天,奕劻為李鴻章接風,陪客是總署、軍機兩方面的大臣,所以等於又一次會議,李鴻章當然要早到。
果然到得早了,在座的陪客,還只有一個孫毓汶。談到鐵路,他告訴李鴻章說,反對的人很多,不過事在人為,最好準備一份詳細的圖說,再奏請懿旨定奪。
“那方便。我三五天以內就可以預備好。”李鴻章答道,“洋匠已經勘查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有詳細稟帖,不過用的是洋文,我關照他們加緊趕譯就是。”
“是的。等中堂一交來,軍機上立時呈遞。”孫毓汶略停一下問道:“中堂的意思是從陶城埠到臨清,沿河興造鐵路,如果阿城一帶河水漫決,向北沖刷,不會把鐵路沖斷?”
“不要緊!洋匠已經顧慮到這一層,近河之處,路基築高六尺,漫水從沒有高過六尺的。”
孫毓汶點點頭又問:“倘或奉旨準行,中堂意中想派什麼人督辦?”
李鴻章心目中已經有人,決定派盛宣懷去辦。話到口邊,忽然警覺,說不定孫毓汶想保薦什麼人,倘或落空,難免失望,或者會故意阻撓,這時以敷衍為妙。
於是他搖搖頭說:“此刻那裡談得到此?將來是不是交北洋辦,亦未可知。就是交北洋辦,派什麼人經理,也得請教諸公的意思。”
“那當然請中堂一力支援。”孫毓汶說,“我看盛杏蓀倒是適當的人選。”
聽得孫毓汶稱讚盛宣懷,李鴻章不能不留意。因為孫毓汶固然一言一行,無不隱含心計,而對盛宣懷更不能不防。北洋幕府中兩類人才,一類講吏治、論兵略,還保留著曾國藩開府的流風遺韻,論人,大多正人君子;論事,亦多罕言私利。另一類辦洋務、闢財源,此中又有高下兩等,上焉者如張蔭桓,下焉者就是盛宣懷之流,李鴻章在他們面前,就象在貼身侍僕面前一樣,毫無秘密可言。事實上李鴻章也是要靠盛宣懷等輩,才有個人的秘密,此所以不能不防。
他防人的手段,因人而施,對於淮軍將領,是造成他們彼此的猜忌,免得“合而謀我”;對於盛宣懷這些人,在陷之以利以外,就是嚴禁他們另投靠山。不過,盛宣懷固然不必,也不敢出賣自己,就怕孫毓汶別有用心,將盛宣懷拉了過去,自己的秘密如果都落在此人手中,卻是大可憂之事。為此,他試探著問:“多說盛杏蓀是能員,萊山,照你看,他的長處,到底何在?”
“盛杏蓀是中堂一手提拔的人,難道還不知道他的長處?”
照這話看,孫毓汶或者已經猜到自己要委盛宣懷辦鐵路,有意說在前面,以為試探。李鴻章心想,言路上對盛宣懷深惡痛絕,如果自己承認有此意向,一傳出去,先招言官反感,益增阻力,還是先瞞著為妙。
“盛宣懷的長處,我當然知道。不過,知人甚難,要聽聽大家對他的批評,尤其是閣下的批評。”
“為什麼呢?”
“那還不容易明白?軍機為用人行政之地,何能不聽聽你對人物的品評?”
“中堂太看得起我了!”孫毓汶忽然問道:“聽說盛杏蓀到杭州去了?”
“他老翁在浙江候補,請假去省親。”李鴻章又說,“也要去整頓整頓招商局。”
談到這裡,客人陸續至,而且非常意外地,正要開席的時候,醇王亦作了不速之客。不過他一進來就先宣告,他不是來闖席,只是聽說大家都在這裡,順路進來看看。
這一下,使得做主人的奕劻很為難。不留醇王,於禮不合,留下醇王,自然是坐首座,便委屈了李鴻章。想一想只有口中虛邀,暗地裡關照,暫緩開席。
醇王自知不便久坐,覷個便將孫毓汶拉到一邊,有一句要緊話關照:“你們跟少荃同席,不必再談鐵路。這件事,八成兒吹了!”
“怎麼呢?”
“這位,”醇王揸開五指伸了一下,意思是指惇王,“今天不是‘遞了牌子’?我剛剛才知道,為的是反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