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陳勝文匆匆趕了來,跪在皇后座椅旁邊,低聲說道:“皇后萬安,萬歲爺只是鬧肚子。”
“喔!你去看看,馬上回來告訴我。再找一找欒太、李德立,看是在那兒?”
“剛才已經請旨了,萬歲爺不叫傳御醫。”
“嗯!”皇后懂得皇帝不欲張皇的意思,“你先去看看情形怎麼樣再說。”
“是!”
“還有,悄悄兒告訴各宮的丫頭,讓她們告訴她們主子,別驚慌,別亂!”
“奴才已經告訴她們了。”
“好,你去吧!我等著聽你的信兒。”
陳勝文答應一聲,磕了個頭,站起來趕到皇帝那兒,只見七八個小太監圍著皇帝,替他擦臉的擦臉,揩手的諧手,打扇的打扇,系衣帶的系衣帶,皇帝雖還不免有委頓的神氣,但臉色已好得多了。
一見陳勝文,不等他開口,皇帝先就說道:“嘿!這下肚子裡可輕鬆了!怕的是晌午吃的水果不乾淨。”
陳勝文連忙跪倒回奏:“奴才馬上去查。”
“唉,算了吧!高高興興的日子。”皇帝又問“外面怎麼樣?”
“皇后挺著急的。奴才跟皇后回過了,說萬歲爺只不過鬧肚子,皇后才放心,吩咐奴才來看了,再去回話。”
“你跟皇后說,沒事!我馬上就出去。”
“是!”陳勝文又說,“奴才請旨,可要傳御醫侍候?”
“胡鬧了!”
聽得這一句話,陳勝文不敢再多說。匆匆又趕了去回報皇后。這時在外面護衛的御前大臣肅順、景壽,領侍衛內大臣醇王奕澴,都得到了訊息,顧不得后妃在內,以天子近臣的資格,不奉宣召,紛紛趕來伺候。剛一進戲園,皇帝已經出臨,於是后妃、大臣、太監、宮女,連戲臺上的“陳最良”和“春香”,一齊跪迎,直待皇帝入座,方始起立,照常演戲。
肅順、景壽和醇王,又到御前問安,皇帝搖搖手,夷然說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你們就在這裡陪我聽戲。”說著,又回頭吩咐小太監如意:“給六額駙他們擺桌子,拿幾樣菜過去!”
三位大臣一一叩首謝了恩,趁擺膳桌的工夫,三個人退到後面,把陳勝文找來問了情形,商量著要不要傳御醫伺候。肅順以皇帝的意旨為意旨,景壽沒有主見,醇王卻力主慎重,說把欒太、李德立找來待命的好。有備無患總是不錯的,肅順拗不過醇王的意思,只好派人去找。
要找不難,必是在福壽園。找了東廊找西廊,從大帽子底下一張一張的臉看過去,先找到欒太,然後又在最後面的座次上找到了李德立,招招手都喚了出來,跟著內務府官員離開了福壽園。
眾目昭彰下的行動,立刻引起了所有在場的官員的注意,紛紛交頭接耳,驚疑地猜測著,猜測著多集中在皇帝身上,是嘔血還是發燒?反正來勢不輕,否則不會在大喜的日子,宣召御醫。
許多人都有個存在心裡不敢說出來的感覺:壽辰召醫,大非吉兆。還有些人無心看戲了——他們心中有出“戲”,正要開始,病骨支離的皇帝,拋下一群年輕貌美的妃嬪和一個六歲的孤兒,一瞑不逝,大政付託何人來代掌?是眼前跋扈的權臣,還是京裡英發的親王?這勢如水火的一親一貴,可能夠捐棄前嫌,同心協力來輔保幼主?倘或不能,那麼鉤心鬥角,明槍暗箭的爭奪,令人驚心動魄的程度,不知要超過此刻戲臺上多少倍!
然而戲臺上的出將入相,一朝天子一朝臣,究不過是優伶面目,臺下的這出“戲”唱了起來,可就不知幾人得意,幾人失意?自覺切身榮辱禍福有關的一些人,不但無心看戲,而且也必須早早設法去打聽訊息。
這些人中,有一個就是曹毓瑛。但奉旨入座聽戲,不可擅離,他是個極深沉的人,既然一時無法脫身去打聽,便索性不談那些無根的揣測之詞,所以他心裡最熱,表面卻最冷靜。
等散了戲,各自退出。曹毓瑛先回軍機直廬休息,這天值日的軍機章京是許庚身,清閒無事,正照他堂兄許彭壽的囑咐,調了一壺好松煙黑漿,在寫“大卷子”,準備明年“會試”。一見曹毓瑛便放下筆站起來讓座。
“我真羨慕你!”曹毓瑛摘下大帽子,放在桌上,從許庚身的聽差手裡接過一塊熱毛巾,一面沒頭沒腦地擦著汗,一面又說:“今天這種日子,難得有此片刻清閒!看我,袍褂都溼透了!”
第三部分慈禧全傳(三)(6 )
許庚身笑了笑,問道:“裡頭來,可有所聞?”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