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呢?”
“哼!”懿貴妃微微冷笑,“太醫的脈案上,不是一再寫著‘清心寡慾’?在這兒,有肅六他們三個,變著方兒給皇上找樂子,‘心’還‘清’得下來嗎?聽說,皇上還嫌麗妃太老實,他們還替皇上在外面找了個什麼曹寡婦,但凡身子硬朗一點兒,就說要去行圍打獵,我看哪,鹿啊、兔啊的沒有打著,倒快叫狐狸精給迷住了!”
對於懿貴妃以尖酸的口吻,盡情諷刺皇帝,皇后頗不以為然,但是,她說的話,卻是深中皇帝的病根。載垣和端華,是兩個毫無用處的人,唯一的本事,就是引導皇帝講究聲色,若有所謂曹寡婦,必是此兩人玩出來的花樣。
因此,連忠厚的皇后,也忍不住切齒罵道:“載垣、端華這兩個,真不是東西!”
懿貴妃立刻介面:“沒有肅六在背後出主意,他們也不敢這麼大膽。”
“唉!”皇后嘆口氣,“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迴鑾的話,眼前提都甭提!”
“那就只有想法子讓皇上‘清心寡慾’吧!”
“對了!只有這個辦法。”皇后停了一下又說,“除了麗妃以外,我不知道這一晌常伺候皇上的,還有誰。”
“這好辦,叫拿敬事房的日記檔來一查,就全都明白了!”
“嗯!”皇后點點頭,起身走了出去,到得窗前,喊一聲:“來人!”
宮女雙喜,應聲而至。皇后吩咐傳敬事房首領太監陳勝文,隨帶日記檔呈閱。於是宮女傳太監,太監傳敬事房,約莫兩刻鐘的功夫,行宮中太監的頭腦陳勝文,帶著三大本從本年正月初一開始記載的日記檔來見皇后。
第一部分慈禧全傳(一)(7 )
敬事房專司“遵奉上諭辦理宮內一切事務”,那日記檔就是皇帝退入後宮以後的起居注,寢興飲食,記得一事不遺。皇后取檔在手,從後翻起,前一頁記的是昨天的一切,一日之間,麗妃就被召了兩次,下午在東暖閣伺候,晚上在御書房伺候筆墨,然後記的是:“戌初二刻萬歲爺回寢宮,麗妃隨侍。”再往前看,觸目皆是麗妃的名字,偶爾也有祺嬪、婉嬪等人被召幸的記載,但比起麗妃的雨露之恩來,那就微不足道了。
皇后很沉著,看完了日記檔,不提麗妃,只問陳勝文:“今日皇上怎麼啦?要緊不要緊?”
陳勝文知道問的是什麼,跪在地下奏答:“今兒辰初一刻請駕,喝了鹿血,說是胸口不舒服,想吐,小太監金環伺候唾盂,皇上吐了兩口血。要緊不要緊,奴才不敢說!”
“那麼,吐的到底是什麼血呢?”
“說不定是鹿血。”
懿貴妃插進來追問:“到底是什麼血?”
她的聲音極堅決,很清楚地表示了非問明白不可的意思。宮中太監都怕這位懿貴妃,陳勝文是太監頭腦,碰的釘子最多,所以這時一聽她的語氣,心裡發慌,結結巴巴地答道:“回懿貴妃的話,奴才實在不知道皇上吐的是皇上自己的血還是畜生的血?”
話一出口,陳勝文才發覺自己語無倫次,怎麼把“皇上的血”與“畜生的血”連在一起來說呢?懿貴妃只要挑一挑眼,雖不致腦袋搬家,一頓好打,充軍到奉天是逃不了的。正自己嚇自己,幾乎發抖的當兒,幸好皇后把話岔了開去。
皇后問的是,“可曾召太醫?”
陳勝文趕緊回奏:“這會兒太醫正在東暖閣請脈。”
“咱們看看去!”皇后向懿貴妃說。
到了東暖閣,在重帷之後,悄悄窺看,只見皇帝躺在軟靠椅上,正伸出一隻手來,讓跪著的太醫診脈。
這人頭戴暗藍頂子,是恩賞四品京堂銜的太醫院院使欒太。只看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眼觀鼻、鼻觀心,一臉的肅穆誠敬,但額上見汗,搭在皇帝手腕上的右手三指,亦在微微發抖。這使得皇后好生不安,如果不是脈象不妙,欒太不必如此惶恐。
除了皇帝自己以外,侍立在旁的御前大臣,侍衛和太監們,差不多也都看到了欒太的神色,而且懷著與皇后同樣的感覺。因此,殿中的空氣顯得異樣,每一個人皆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喘,靜得似乎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緊張的沉默終於打破了,欒太免冠碰了個響頭:“皇上萬安!”
這四個字就如春風飄拂,可使冰河解凍,殿中微聞袍褂牽動的聲響,首先是肅順走了過來,望著欒太說道:“皇上今兒見紅,到底是什麼緣故?你要言不煩地,奏稟皇上,也好放心。”
於是,欒太一板一眼地念道:“如今穀雨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