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抵達了她所在的城市。我特地休假到這個城市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在這裡,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站在這個城市的陽臺上,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我在那條街上走著,就像一個史前的生物,心情沉重地行走在曼哈頓的人行道上。她說過她所在的寫字樓就在這條街上。可我不知道那一棟才是。”
“以前我來過這個城市,景觀依稀有點記憶。地方還是老地方,還是那片天,還是那片地,只是,現在的模樣,全都變了。我所熟悉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她不知道我就在這條街上。我對誰也沒有說過,我到這裡來了。同事都以為我在緬甸的蒲甘尋訪古代的佛國。”
“我看到路邊一家西餐館。我記得她說過,下班後和午休時間,喜歡獨自忙裡偷閒,在附近的西餐廳吃個簡餐,喝個下午茶。她常去一家牆壁上掛著梵高畫作的西餐館。她喜歡梵高的巴黎時期。”
“會不會就是這一家?”
“我推門走進去。門鈴叮噹響了一下。一個服務生迎了過來。我向裡面走去。“歡迎光臨,幾位?”他跟在我身後詢問。我的眼光在餐廳裡快速地尋找。“先生,您如果是一個人用餐,可以坐在這邊。”服務生說。我站在那裡,搜尋著餐廳的牆壁。“您找人嗎?”服務生問。我說:“對不起。我找一張畫。”“畫?”服務生覺得有點驚訝。我說:“對。找一張梵高的畫。”我問道:“你們店裡的牆上,有沒有掛過梵高的畫?”服務生說:“梵高是誰?”他頓了一下,然後說:“好像沒有。”雖然這樣的回答早在預料當中,但我還是覺得從很高的地方墜落了下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失望。它像一把鈍了的鋸片一樣,在我心上反覆拉鋸了幾下。我說:“那麼,可能不是這裡了。”我說:“對不起,我可能找錯地方了。”在服務生的眼光注視下,我離開了這家餐館,重新回到那條街上。”
“心裡突然出現一個詞:流浪。”
第八百七十七章 風花雪月(6)
(一)
“這條街的兩側有很多公用電話。差不多每隔50米就有一個。有一個下雨的夜裡,心心就是用其中的一個,給我打來了電話。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我真是萬分驚喜。我從未想過她會主動給我電話。”
“她在電話裡對我哭泣。她說,想不到他是這樣死的。她說,我不要他這樣死去!她的聲音雖然充滿悲痛,但卻如此美好。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我忽然發現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它遠在出生之前,竟然就已經銘刻在我心裡了。原來,我一直都在如此地渴念著聽到它。”
“我問她發生什麼事情了,誰怎麼死了?她說不要問我任何問題,幫個忙,就聽我哭一小會兒,可以嗎?我說,當然可以,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了。我就拿著電話,在辦公桌邊,聽她在萬里之外,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的飲泣聲低了下去。她抽泣著說,我現在好了,謝謝你陪著我。我說你還好吧,我該再做點什麼,才能讓你好過一點?她說,不用了。我已經好了。她對著話筒說了謝謝,然後說,對不起我要掛了。我還沒有開口,話筒裡就傳出了蜂鳴音。我趕緊回撥過去,發現那是公用電話。電話鈴在響,但是沒有人接電話了。她已經走了。”
“我在遊戲裡再次遇到她。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問:你沒事吧。她說:帶我去最高的山峰上看日出吧。那時是遊戲裡的凌晨。我就帶著她到了最高的山峰上。我們並肩看見太陽從雲海裡出來。她看著噴薄而出的朝陽,對我說:答應我,忘記那件事情,就像從未發生一樣。不要再問任何問題。我說:好。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二)
“我找到了心心打過的那個公用電話。我還記得那個號碼。”
“我站在那個電話機的旁邊,全身不能剋制地一陣顫抖。”
“我抬頭看著電話機周圍的環境。那是這座城市的主要金融區。電話機上空聳立著數十棟幾十層的寫字樓。人潮如湧,金碧輝煌。”
“心心就在其中的一棟樓裡,也許此刻,她就在這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們就在同一個城市的同一個區域。我就在她的身邊。或許此刻她正在人潮中經過我。但我們無法相互遇到。”
“失散的方式,千變萬化。有一種失散,名叫:近在咫尺,遠隔天涯。”
(三)
“我們在江湖上度過了如此美好的歲月,或者說,如此悲傷的。然後,有一天,你就消失不見了。”
“我預料到這一天必然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