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許,在元夫人還會撫卹地吩咐主管好好地將他埋葬掉。
我覺得這樣的結尾可能會更接近我們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吧。這一點點罪孽都承受不了,我們的文明又怎麼會走到今天來的呢?
我們對罪孽的承受能力,其實還是非常頑強的吧。
無論婦孺老幼,全都相當頑強。
(六)
在元夫人這個女主角,其實不是我看這個能劇的時候所注意的。
深深觸動我的,乃是這個老人敲打綾鼓之時所展現的絕望。
這齣劇目深深地抓住我,也全都因為這點深沉的、不可救藥的絕望。
我覺得這一段無聲的敲打,點點捶捶都敲擊在我的心上。
我也就是那樣的一個老人吧。我也就是這樣地,把生命花費在敲打一面永遠不會響的綾鼓上吧。
我也就是這樣地,把青春耗費在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上,一場不可能有結果的等待上。
而時間和生命就在這樣的無望重複中飛快地流逝掉了。
這場劇目散場之後,我就是因此而在場中坐了一會兒才能站起來。
我離開之後,還在附近的街道上徘徊了一會兒。
在這個劇目結束之後的若干年裡,我一直都在問著自己:“我該停止敲擊那面綾鼓嗎?”
(七)
我始終沒有回答自己這個問題。但我的行動卻做出了它自己的回答。
事實上,當我在心裡迷惑於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時,我的行動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敲擊這面綾鼓。
不知不覺當中,我敲它已經超過10年了。
就是在我寫下這一行的時候,我仍然在敲著它。
(八)
但,我感覺到一點不同。那個不同就在於,我現在的敲擊裡面,也許已經沒有想要兌現的**了。
因為我一直不停地敲了這麼久,所以,我的堅持已經超過了變幻不定的兩**望。
我現在敲打那面綾鼓的時候,心裡其實已經沒有在盼望再次見到我所等待的人了吧。
那更多的,是一個宗教性的姿態。
明知是無望的,但我仍在用心地、專注地敲著這面綾鼓。這更多地,是一種信仰吧。
就像我們明知生命中充滿不幸與痛苦,它們將像洪水和烈焰那樣地包圍我們,吞沒我們,我們的**必然受挫,我們的呼吸必然停止,我們的身軀必然腐爛,我們的愛情註定埋沒,但明知這樣,又如何呢?
我們仍然要從容地面對這一切,我們仍然要在這一切的折磨當中尋求安寧祥和的身心健康,我們仍然要全心全意地去過好每一個瞬間,我們仍然要用一種無堅不摧的姿態來跨越它。
綾鼓是不會敲響的。但我們的生命卻可以發出如同鐘鳴的洪亮聲響!這種聲響是可以響徹十方三世的。
(九)
你聽到我的綾鼓在這個故事上,在這個網站上,已經發出的聲響了嗎?
第八百六十二章 你的日記(上)
(一)
改編《綾鼓》這出能劇為電影劇本的那段日子,我收到雯麗姐輾轉寄來的一個小小的包裹。
她在包裹單上並沒有註明真實的寫信人姓名和發件地址。所以,我以為就是普通的商業包裹,裡面裝的是試用品或者廣告之類的東西,就沒有及時拆開它,任它在書桌上放了三四天。
等我開啟它的時候,發現裡面有一封信。讀完信之後,我才知道,這包裹來自於雯麗姐。
而這包裹裡裝的,是一件無價之寶:
你在病重期間寫的一本日記。
你從博桑回來之後的那個暑假末尾,去醫院複查的前一天夜裡,開始寫這本日記,斷斷續續地,一直堅持到了你生命中的最後一天。
那是你在病中對自己的勉勵,記錄下來的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還寫過這樣一本日記。
雯麗姐在信中寫道:“心心,真是對不起。時隔這麼多年,我都沒有告訴過你,我從他的房間裡,從他的遺物當中發現了這件東西。我把它悄悄地收藏了這麼多年,既沒有告訴你,也從未告訴過她的母親。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這本東西存在的人。”
她說:“這些年,我把他最後日子的心聲,讀了千萬遍,裡面的每一行字,即使閉著眼睛,也都能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我現在已經可以背得下來裡面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