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老對手,王首輔發現自己此刻居然無法揣測出魏淵的用意。
一時之氣?
不,魏淵怎麼可能會被情緒左右。再說,氣從哪裡來?
元景帝盯著魏淵,看了片刻之後,恍然意識到,那個叫許七安的銅鑼,在魏淵心裡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壓了壓手,待眾臣安靜下去,緩緩道:“如此錯綜複雜的懸疑奇案,許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此等人才殉職,乃我朝廷的損失。就按張行英所奏吧。
“魏淵當堂毆打朝廷命官,目無法紀,罰俸一年。至於京察之事,依照祖制,不必更改。”
眾臣對於元景帝輕描淡寫的處罰,倒是沒什麼意外,儘管心裡失望,但也知道這種事不可能扳倒大宦官。
以魏淵的重要性,陛下對他的容錯率極高,毆打朝廷命官一兩次,受些處罰已是極限。
令他們驚訝的事,魏淵竟不再糾結京察之事,閉口不談。
這讓群臣意識到,所謂延緩京察,只是魏淵洩憤的藉口。
相比起不輕不重的處罰,魏淵失態的原因,讓群臣們極為在意。原來無懈可擊的魏閹,也有令他在意,讓他失態的存在?
隨後,就許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開激烈討論。
一番扯皮後,許七安的爵位定下來了:長樂縣子。
子爵!
無法世襲罔替。
........
小朝會結束,諸臣散去,魏淵一言不發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極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讓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義父。”
南宮倩柔迎上來,正要詢問小朝會內容,詢問八百里加急的文書,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淵的明明沒有表情,卻讓人輕易讀出了傷感,那雙沉澱著歲月洗滌出滄桑的眼眸裡,竟有著深深的蕭索。
沒有打招呼,連頷首都沒有,魏淵沉默的走來,沉默的與南宮倩柔擦身而過,沉默的繼續前行。
青袍下襬,輕輕搖晃。背影蕭索孤寂。
出了什麼事.....南宮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後方走來的諸臣,忍住了試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淵。
車輪轔轔,返回打更人衙門的路上,南宮倩柔忍了一路,臨近衙門時,終於出口問道:
“義父,發生了什麼事?”
車廂裡,魏淵低沉嘶啞的聲音傳來:“許七安殉職了。”
這.....南宮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頭,悄悄的打量了車廂一眼,儘管車門擋著,但他還是不自覺的放緩動作,害怕被魏淵發現。
整個打更人衙門都知道魏公重視許七安,但只有南宮倩柔和楊硯知道,何止是重視,義父對許七安抱著極大的期望,就像匠人發現了一塊完美的璞玉。
愛不釋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舉世無雙的美玉,玉成之日,震驚天下。
雖然沒有明說,但南宮倩柔心裡清楚,這份期待和重視,已經勝過他這個義子很多很多。
現在許七安殉職了,義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宮倩柔心裡嘆息一聲。
他原以為自己會暗暗高興,許七安的出現讓他嫉妒,讓他心裡不平衡,無數次想過,如果那傢伙從沒出現就好了。
義父最關注的還是我。
如今聽說了許七安的死訊,南宮倩柔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情緒,反而悵然若失,心裡空落落的。
這時,手裡的韁繩忽然脫落,南宮倩柔吃了一驚,才發現掌心的韁繩,不知何時被他捏成了齏粉。
回到衙門,南宮倩柔隨著魏淵進了浩氣樓,登上七層,魏淵在茶室口頓住,低聲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南宮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沒有離開,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靜,午後的陽光灑在瞭望臺,寬敞明亮。、
魏淵照常翻閱公文,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他還是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大宦官。
日頭漸漸西移,黃昏的陽光是橙紅色的,照的西邊雲朵如燒。
魏淵手裡的公文,一頁都沒翻過,他枯坐了兩個半時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淵喊道:“倩柔。”
“義父......”南宮倩柔聞聲進來,精緻的俏臉佈滿擔憂。
“召集在衙門內的所有金鑼。”魏淵道。
南宮倩柔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