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根的信看得出,他們的部隊已經進入了戰前總動員時期,也已經進入了出發陣地,戰役應該已經打響了。
想了半宿,老旦和女人都毫無睏意。順風耳郭平原得知了郵遞員的到來,估計到必然是老旦家的,就半夜拎著酒瓶登門拜訪。老旦一看樂了,反正睡不著,又是在自家炕上,喝點酒女人不會管。席間老旦把有根的信給郭平原看了,郭平原嘖嘖稱讚著,說你的兒子立起來了,要為國家建功立業了!咋了部隊還不發棉衣哪?咱們村做的棉衣說不定就會給他們穿呢!咱們志願軍現在這麼厲害,還怕他美帝國主義不成?你們家以後要有兩個英雄了!你家門簷上已經有兩塊牌子了,莫非還要再掛幾個?那可咋辦好哩?
可是,一連一個多月過去,廣播裡並沒有傳來前線的捷報,也沒有提到這次戰鬥。莫非這場戰役沒打起來?老旦一頭霧水,想去擺弄有盼的礦石收音機,卻苦於兒子在縣裡準備考試回不了家,那一堆零件不是自己能玩得轉的。村口的喇叭,每天只把前線談判的訊息重複播報著,大規模的戰鬥已經提得很少了。村民們的耳朵都聽出了繭子了,談判哪有談這麼久的?當年國共談判可只談了幾個月,這美國人啥意思?從中央的電臺裡,老旦已經無從判斷戰爭當前的態勢。零星的戰鬥還在進行,我志願軍的捷報還在頻傳,卻仍然沒有兒子提到過的地方。每一次捷報都讓他驚悸一下,那心好像被一根繩子揪住了,在那裡隱隱作痛……
在村委會的工作讓老旦開始重新認識在共產黨領導下的農村新生活。相比他當年離開的時候,板子村如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板子村農民從心底裡感謝共產黨和毛主席,感激共產黨讓他們第一次不必再為土地的得失而焦慮。村子裡少有的幾戶富戶都已經過了改造,他們也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新的土地政策。板子村屁大點的地界,自古以來就不是富地,除了出過幾個顯赫的土匪,以及家破人亡的謝大驢家,就沒出過什麼豪家大戶,土改的時候也沒有鬧過土豪劣紳——進駐的工作組發現根本沒有必要。這些富農和村民的關係都很好,他們一樣種地幹活,一樣破衣爛衫,一樣半個月吃一次白麵。照二子他爹的話講,富農們的地以前也是吃苦吃出來的,共產黨早來幾十年,這個苦就不用受了。
1952年秋天,板子村眼見就將迎來少有的豐收。據村子裡最老的謝二瞎子說,他的記憶中從沒有這麼好的收成。袁白先生翻箱倒櫃掏出幾本破爛的縣誌,上面記載著板子村短短百年曆史裡的收成記錄,除了光緒年間和民國初年幾次像模像樣的收成,其他年份大多有饑饉,尤以民國末年為甚。在鄉親們看來,這豐收來得莫名其妙。前年冬季的大雪並沒有給去年帶來豐收,只算是個中等,可去年冬天的降雪和溫墒並非盛年,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冬旱。由於各村在忙於互助合作工作組的組織工作,整個地區也沒有大規模開展儲肥和防寒保墒,這個豐收既無先兆,也無理由,對於擔驚受怕幾十年的村民們來說,這比北京成立了新中國還要讓他們高興。既然今年的豐收並非天佑,村民們自然就想到了人的原因: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給咱們帶來的福氣哩!
對擔任村支書這個職務,老旦原本心裡打鼓,這個豐收年來得太及時了,讓他免去了很多顧慮。村民們的眉頭舒展了,村委會開展各種工作就很容易落實。合作組的工作在年中終於全部完成,板子村的合作組成了縣裡面的典型,老旦在縣黨委工作會議上被當眾表揚,在板子村傳為佳話。縣長儲健如今已經升任了縣委書記,老旦念著儲書記當年對自己和家人的照料,每次去縣裡都要去看看他,有時聊工作,有時聊曾經的戰鬥經歷。儲健對這個戎馬半生的憨厚人很有好感,來往的日子久了,二人已經毫不生分,儲健教給老旦不少黨員工作和村委會管理經驗,老旦則和他一次一次描述那場令38軍一舉成名的輝煌戰役,每一次都讓儲健聽得目眩神迷。
當大雪再一次蓋住大地時,就到過年了。老旦一家三口吃著年夜飯,樂呵呵地閒聊著。有盼因為挑燈夜戰過多,開始變得近視,說話總眯縫著眼兒,顯得文縐縐的,還有些拿腔拿調:
“爹,你看了《人民日報》元旦那篇社論了麼?那篇《迎接1953年的偉大任務》?”
“沒看,報紙有,俺讀起來費勁,就沒看。”
“爹你以後要看報啊,那是國家發出政令聲音的主要渠道,你要從上面把握國家的政策哩。”
“聽廣播不是一樣麼?”
“還是不太一樣,聽廣播容易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廣播裡經常念不全,報紙上寫得全,而且這種文章你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