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心急如焚。全村能幹活都在這裡了,病倒的越來越多。老旦決定召集大隊支部開會商量,討論能否停工,到開春再行施工。不出所料,大隊裡立刻吵成一團。
“不能!這已經不是咱板子村大隊一家的事,周圍幾個村子已經同時動起來了,人家已經把工期趕在咱前面了。事兒是咱開的頭,軍令狀也是咱立的!怎麼能有點困難就往後縮了?到時候咱們的河渠不通,公共水庫也修不起來,如何向公社交代?開春還要農忙呢,哪裡能分出勞力來修水庫?俺不同意,這是臨陣脫逃,這是黨性問題!是革命的原則問題!”
郭平原簡直是聲嘶力竭了。郭平原平時很少情緒外露的,共事以來,老旦從未見他如此失控過。
最近這些天,郭平原比他牽頭立項的時候還要熱情高漲,幾乎天天戰鬥在工地上。他領導的幾個突擊隊猛刨猛炸,晝夜輪番作戰,戰績卓著,不過已經有五個人因為過度勞累而吐了血,郭平原自個兩腿上凍得呲裂的血口子連成了片,大有為革命血染工地的勁頭。郭平原無法理解老旦的退縮,一個戰場上滾了近二十年的老兵,怎麼能臨陣脫逃?
“萬事可以商量著來麼?革命的原則問題是實事求是。咱修這個水庫和引水渠,是為了改善用水和灌溉,對咱公社和咱大隊來說,都是大事兒,但也不是太急的事兒!咱也並非開春就沒了水吃,不必非得天寒地凍地硬和老天爺對著幹。在戰場上,俺們面對強敵也有個避其鋒芒迂迴作戰的戰術。硬往敵人火力最猛的地方衝,犧牲了固然光榮,可是這種犧牲對戰役的勝利沒有實際好處!咱們村這1000多人,兩個月下來已經累病了100多個,凍傷工傷了50多個,不少人還吐血拉血,渾身腫得像個蘿蔔。大白風已經刮起來,眼見著要下大雪了,那地會凍到五尺下面,真個像鐵塊一樣!咱炸藥已經沒了,公社就給了那麼些,就憑咱們手中那些工具,幾臺破拖拉機,要完成十里地的引水渠,咱幹不了這麼大的工程!幹下來也得倒下一多半人,都累倒了病倒了,開春兒還怎麼播種種地?不還是耽誤生產?俺覺得幾個村都應該緩一緩。七九河開的時候,風就小多了,可以舉火燒地,那個時候咱們的準備也充足些,工期沒準能趕上來。鄉親們養好身子骨,幹起來也有勁兒,到時候勞動力咱也不缺,反正明年也不用鍊鋼了……總之,俺覺得不能眼看著鄉親們死在這個工程上,這才是黨性問題和原則問題。這不是個較勁的事兒!更談不上臨陣脫逃!”
老旦皺眉說道。郭平原的高調令他反感,你他孃的是不是一天不上綱上線就沒法兒活?這可是板子村有史以來最大的工程,你個球的都不跟大傢伙商量,竟然悄眯眯地直接去向公社邀功,立軍令狀,如今腿上血花花的口子天天晾著,詐唬誰哪?在戰場上你連個輕傷都不算!但郭平原的冠冕堂皇的正兒八經還真不好駁,他為修水渠搭上半條老命倒也是真的,況且公社的意見在那裡擺著,故老旦只能擺事實來講道理了。
“俺覺得你們說的都對。平原說的是政治,解放說的是人情,兩邊都有理!不管怎麼樣,這事兒已經開了頭,想退下來難,這不是咱一個大隊說了算的。鄉親們苦是真的,咱誰看著都心疼,俺這兩條腿一按一個坑,也都沒好意思跟你們說。可是公社的命令沒有變,事情因咱而起的,咱不能先冒這個頭又往後退。公社即便同意了,咱板子村也落個盲目生產的罪名。俺同意解放的意見,但是即便退也要有個章法。俺看這事得幾個村子都通個氣兒,大傢伙一起來同公社商量,俺看別的大隊也是硬撐著幹哪!幾個大隊都要退,公社就要考慮全域性了。咱私自停工,影響了整個水利工程工期,別人會把屎盆子都扣過來,這個責任咱幾個都擔不起。所以麼,俺覺得還是先和別的村子商量一下再做定奪吧!”
謝國崖這番少有的邏輯謹嚴的分析讓郭平原刮目相看。這傢伙啥時候開始用腦子想事兒了?話語中還不著痕跡地夾雜著對自己顯擺傷口和私自向公社邀功的嘲諷,一番話裡竟包羅永珍,莫非自己原來竟小看了他?很顯然他是站在老旦那邊的。郭平原強按捺著怒火,看了看正在摳腳丫的謝老桂。
“俺同意平原的意思。咱村子是苦,可誰不苦?人家東邊那幾個公社在搞‘聚家並屯’哩,幾個大隊的勞力全部集中,老弱病小都集中在一處,那生產能力就是不一樣。俺看咱板子村大隊是有些嬌慣了,那上幫子村的勞動都是在民兵的監督之下的,稍有偷懶的就拎出來掛個白旗,其他人可以上來啐他們,那幹勁兒自然不一樣!公社也提倡用軍事化管理出成績,讓俺帶民兵管起來,嚇唬嚇唬大家,就不怕他們怕